进山之后，手机信号便时断时续。

　　舒意盯着页面上的加载条，图标转了一圈又一圈，页面始终一片灰白。

　　节目组的车在前方山路上颠簸行进，距离目的地看起来仍是路途遥遥。

　　越往深处走，雾气愈大，翻涌的白雾牢牢裹住目之所及的景致，只有几抹苍绿忽隐忽现。

　　他们即将奔赴《天生一对》第二期的拍摄地——青云镇。

　　一个新晋“小众”古镇，隐匿在群山之中，进出不易，距离最近的县市需3小时车程，号称保留了最原生态的古镇风貌和质朴民风。

　　“看天色像是要下雨，不知道还要走多久。”

　　陈娜收回视线，眼角余光瞥见舒意歪在座椅靠背上。

　　“这才开到半路，雾大路滑，开得更慢。估摸着还有小半天才能到。”陶莹放下手里的平板，摇下车窗前后打量一眼，目之所及除却群山还是群山。

　　舒意本想趁着车上的空档补觉，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，脑海里像是住进了一支装修队，一直敲敲打打，震得她想吐。

　　左右睡不着，索性一把捞过手机，解锁，点开微信。

　　居然有信号。

　　她点开朋友圈，随意往下划拉两下，不期然看见老熟人。

　　沈贝笑脸明媚，穿着仙气飘飘的浅粉纱裙，站在一身月牙白交领长衫的俊秀小生身旁。

　　配文是：来探班，久违的剧组生活好有意思。

　　定位是一座颇负盛名的影视城。

　　舒意撇嘴，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加了沈贝的微信，又为什么没有拉黑屏蔽她。

　　也亏了她没有屏蔽，现在才后知后觉从这张照片中反应过来——

　　“沈贝搭档梁子谦？”

　　她之前只知道沈贝也受邀参加了这档节目，倒是没有关注过她的搭档是谁。

　　陶莹像是突然被冻住，好半天才转身，心虚道：“她和梁子谦是开拍前突然定下的，似乎是杨子晴那边不愿意和梁子谦搭档。”

　　舒意“哦”一声，没有再说话。

　　陶莹转念一想，就知道她在介意什么，“我已经跟节目组提前打过招呼了，录制期间你们两组是绝对不会撞上的。”

　　舒意哂笑一声。

　　沈贝也参加了节目，同样也是搭档年纪比自己小，名气比自己大的流量鲜肉梁子谦。

　　和她简直是天然的对照组。

　　节目组倒是一手好盘算。

　　由她和沈贝在前你死我活，不管怎样，节目都有收视和话题。

　　舒意心里有点小疙瘩，接下来的全程，她都窝在座椅上睡觉。

　　“舒姐，舒姐？”

　　半梦半醒间，舒意感到有人在轻轻推她。

　　陈娜手上使力，撑着舒意坐起来，“到青云镇了。”

　　微微带着山林潮湿气息的凉风从敞开的车门吹进来，吹散了车内的憋闷。

　　舒意醒醒神，感觉身上的黏腻感稍微退却了些，跟着陈娜下车。

　　“沈晏川到了么？什么时候拍摄？”她随口问。

　　不过，也不需要回答——

　　远远众星捧月般被簇拥着走过来的，正是沈晏川。

　　不得不承认，有些人生来便颇受老天垂爱，总是能够在某些方面夺人眼球，就如同此刻的沈晏川。

　　即便只是穿着最普通的衬衫水洗牛仔裤，浑身上下也充斥着少年人蓬勃的生命力。

　　这种鲜活感让他在一堆人之中格外扎眼。

　　突兀地，沈晏川从那堆人里转过头来，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遥遥相对。

　　舒意还没反应过来，沈晏川已经笑开了。

　　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几分不好接近，笑起来就像是雨过天晴。

　　仿佛阴霾退去，炽热的阳光重返天地，而最耀眼的太阳，藏在他晶亮的双眸中。

　　她像是被那笑感染了，也咧着嘴笑起来。

　　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，隔着一堆工作人员，笑得天上的阴云都要散开。

　　-

　　青云镇背靠群山，一条蜿蜒的主河道横贯南北，中途又分出数条水路，将古镇细细密密包围起来；翘脚屋檐高耸，灰白斑驳的墙面都浸润着水汽，墙脚遍布青苔；古朴雄浑的旧式建筑映衬着阴云密布的天，更显压抑。

　　万幸天空虽然看起来阴沉，倒也没有下雨。

　　跟随大部队浩浩荡荡进驻青云镇稍事休整，拍摄总算开始。

　　临开机前，陶莹终于摸过来，支支吾吾道了歉。

　　木已成舟，陶莹又是跟了她几年的经纪人，再计较也于事无补。

　　舒意接了她递来的两片晕船药，算是揭过了陶莹瞒着她沈贝搭档梁子谦的事。

　　虽然古镇游客稀少，周围仍是围了一圈人，嘈杂的议论声穿透人群，落在舒意耳里。

　　“这不是那个《风月迷城》里的女二嘛，最后死得特别惨那个。”

　　“她不是小三吗？”

　　“谁知道。那张整容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。”

　　“你看她那胸，一看就是垫的。”

　　舒意理了理鬓角，将听来的话照单全收，并自动翻译——

　　果然是肤白貌美前凸后翘童颜不老演技感人的女明星，行走的美人花。

　　-

　　沈晏川坐在逼仄的船舱里，对面是一直跟拍他的摄像章平。

　　明晃晃的摄影机存在感十足，尽管已经习惯镜头，此刻的他仍旧有一点被侵犯的紧张。

　　或许，还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与期待。

　　行船不过几分钟，他便看见岸边翠绿垂柳下格外醒目的一个身影。

　　背对着河道坐在长椅上，黑色一字肩修身短袖愈发衬得皮肤白皙细腻，高腰伞裙上绣着精致繁复的藤蔓，整个人透露出一种优雅从容。

　　即便周围架着好几台摄像机，依旧一派气定神闲，仿佛她不是在录制节目，而是置身巴黎秀场。

　　舒意听见有摇橹划破水面的声音逼近，有什么东西从后方擦着自己的胳膊飞过，掉落在地上。

　　她低头，看见一朵嫩黄色的小花。

　　花梗湿漉漉，花瓣上还颤巍巍挂着几滴水珠。

　　舒意转身，看见下午远远见了一面的男人站在甲板上，带着点调侃说了句：“好久不见啊，女朋友。”

　　四周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他来，小声议论。

　　舒意把玩着那朵嫩黄的小花，“怎么才来？”

　　语调微微上扬，带着点娇嗔和小抱怨，就像所有恋爱中抱怨男朋友迟到的女生一样。

　　“等很久吗？”沈晏川冲她伸出一只手。

　　游船未在码头完全停稳，舒意把手递给他，借着他的力便往甲板上跳。沈晏川一只手牢牢抓住她，空着的另一只手忙扶上来，握住她的胳膊。

　　骤然多了一份重量，船身微微晃动，舒意察觉到放在胳膊上的手收紧几分，将自己往他的方向带了带，这下两个人挨得更近，她的鼻尖离沈晏川的胸膛不过一拳距离。

　　让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上次在铂悦君莱的停车场。

　　也是她撞进他胸口，鼻尖都擦破一块皮，被陈娜追问了好久。

　　沈晏川显然也想起来上次的意外。

　　他后撤一步，手还紧紧握着舒意的肘弯，“小心点。”

　　-

　　船工拄着摇橹，在岸边轻巧一撑，小船晃悠悠驶离出去。

　　“谢谢。”

　　舒意摊开紧握的左手，往前伸到沈晏川眼前，“这算你送我的见面礼吗？”

　　沈晏川垂眸，嫩黄色的小花静静躺在细白掌心。

　　他伸手，从舒意手里拿起那朵小花，指尖不经意碰上她手心，那手便轻颤一下。

　　他拂去花瓣上的露水，指尖一掐，将多余的花梗掐掉，细细打量一会儿，抬手将那朵花别在舒意发间。

　　她一头黑发挽起来，扎一个简单蓬松的丸子，没有别的发饰，那一点嫩黄掩在墨黑发间，格外娇俏。

　　“好看吗？”舒意看不见，低垂着头问他。

　　“好看。”

　　脖颈纤细白嫩，黑的发，黑的衣服，显得那一抹白更柔弱，像一朵易碎的栀子花。

　　“走吧。”

　　他急急忙忙转身，语气间颇有几分狼狈。

　　舒意：？

　　好看你跑那么快干什么？

　　沈晏川掀开船舱上悬挂的帘子，等舒意坐定，跟进去坐在她身旁。

　　他倒了一杯茶水，又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盒子，推到舒意面前，“送给你。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舒意没动。

　　他怎么又要送礼物？

　　上次送了条拨片项链，这次又来。

　　这么爱送礼物，他是圣诞老人吗？

　　“打开看看。”见她没有动作，沈晏川干脆伸手自己打开了盒子。

　　黑色天鹅绒上，一只精致的飞鸟造型项链熠熠生辉，鸟身上的黄钻温润透亮，周身羽翼镶嵌的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。

　　是J家大师设计师纪念款，市价26万左右。

　　“我一看见这条项链就觉得很适合你，你戴上一定很漂亮。”

　　沈晏川将项链拿出来，作势要给舒意戴上。

　　“不用了，这个我不能要。”舒意躲开，“而且，上次你已经送过我礼物了。”

　　她仰头，拉出藏在领子里的那条拨片项链。

　　细细的银链子搭在她的锁骨上，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点跳跃的银光。

　　没等沈晏川开口，舒意将装着项链的盒子往沈晏川那边推了推，认真道：“这个拨片项链是你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了，没有比这更好的了。”

　　小船晃晃悠悠在河道中前行，桨声欸乃，能听见岸边嘈杂的人声，游客的笑声，交织着咿咿呀呀的交谈声。

　　四周很吵，又很安静。

　　咚，咚，咚。

　　沈晏川听见自己的心跳，缓慢却有力，清晰地在耳膜边震荡。
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沈·圣诞老人·晏川：这个适合舒意，买买买；这个舒意戴上好看，买买买。

　　舒·我不要·意：不用了，我不要，谢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