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振远看着明显比早上朝会上精神了一大截的江呈钰, 不快的眯了眯眼。

　　江呈钰看着又要来坏自己好事的岳振远，郁闷的撇了撇嘴。

　　两看相厌，但依然不得不上前相互招呼。

　　几句客套话过后,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间餐馆。

　　门迎的小二毫无眼色，仿佛是个热情的报信机器, “岳将军来啦, 夫人现在正在后院里呢。”

　　一扭头又看见了江呈钰, “小状元来啦，掌柜的现在正在后院里呢。”

　　丝毫不顾后院马上又要出现一个可怕的修罗场。

　　岳振远面无表情的穿过前厅，心里嘀咕着, 这江翰林怎么跟牛皮糖一样，都入了翰林院，还整日来我家馆子吃白食，是自己家里没饭吗？

　　传闻中，江夫人最近正在帮他相看，要不，我也给介绍几家，让他赶紧娶妻，以后就能安生的在自己家吃饭了。

　　江呈钰也面无表情的跟在他后面穿过前厅, 越是靠近后院那扇无比熟悉的门，他心里就越紧张, 他怕岳振远在，一会的话说不出口, 却又有点庆幸岳振远在, 因为他要问的问题并没有十足的把握，能得到好的回应，若是再拖些时日呢？

　　后院里, 陈素素刚把桌布好，即便只是试菜，看起来也是色香味俱全的一桌。

　　她听见动静，一回头看到两个人前后脚进来，冲着院门口的两人笑笑，“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？”

　　“来吃午饭。”这会两人倒是异口同声的答了。

　　“刚好这里有上午的试菜，都是新菜式，不嫌弃的话，可以一起来吃，顺便提提建议。”

　　两人都在石桌旁落了座，陈素素又喊人端了两份酸辣粉和两碗白米饭上来，开饭。

　　岳振远将桌上的菜品都尝了一遍，指着碗里的粉条说：“这个东西口感很新奇，是加工坊那边最近弄出来的吗？”

　　“嗯，这个是用红薯做的，细一些的叫粉条，宽一些的叫粉带，未烹饪之前是坚硬的条状，可以储存好几个月，还便于携带，等土豆也丰收了，产量起来了，可以给你的火头军分送一些，很适合行军时间食用，用滚水浸泡，再煮过，拌上酱汁就可以直接吃。”陈素素给他解释。

　　岳振远又夹了一筷子宽粉，“这个是不错，若是在野外行军也能吃到，确实是要比干饼子强，加工坊那边的人手还好用吗？我听管家说，你开了很高的酬劳。”

　　“工人们都很卖力，上工时几乎没有一刻在休息的，产出基本是我预想中的一倍，所以酬劳多一些也没关系，还要多谢岳将军派人来了。”加工坊开了以后，两人还没见过，为了加工坊的事岳振远出了不少力，借此机会，陈素素刚好道一声谢。

　　“是我要多谢你才对，他们都是我部下的残兵，虽有朝廷抚恤，日子依旧过的艰难，有几人甚至生出了自戕的念头，你肯收留他们给他们如此高的酬劳，理应我这个做上峰的替他们谢你。”

　　陈素素和岳振远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最近发生的事，而江呈钰只能默默的吃着面前这一小锅酸辣粉。

　　他不知道什么叫土豆，也不知道陈素素什么时间开了食品加工坊，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上次一起吃烧烤时，还说不上几句话的两个人，今日能聊的如此自然热络。

　　时间不过过去了几个月，他却仿佛被从陈素素的生活中抹去了。

　　陈素素见江呈钰吃的沉默，越吃头埋得越低，便想着逗逗他，“江翰林这官服很气派嘛，多日不见，这小后院的饭菜，可还合你胃口？”

　　她本意是在开玩笑，但江翰林这三个字却让江呈钰觉得自己心口猛然被刺痛了一下，确实是生疏了嘛？素素姐竟然连称呼都改变了。

　　这段时间，江夫人给的压力和对陈素素思念却不得见面的辛酸，齐齐涌了上来，眼前这碗酸辣粉其实不怎么辣，可他却觉得自己眼泪都快被辣出来了，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复陈素素刚才的问题，怕自己一开口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
　　陈素素纳闷小书生为什么一直埋头吃东西不说话，正打算追问一句，暗九忽然出现在了院子里，在岳振远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，大约是有什么紧急的公务，不得不现在离开。

　　岳振远深深的看了江呈钰一眼，眼神中暗含警告，可江呈钰一直低着头，根本没有对上他的视线，无奈之下，岳振远只得去处理公务了。

　　他走之后，江呈钰才又抬起头来，看了陈素素一眼，这一抬头，倒是把陈素素给惊到了，小书生眼眶整个都是红的，鼻头也红彤彤的，眼睛里还含着一汪委屈。

　　这……酸辣粉咋还把人辣哭了？

　　陈素素赶紧去掏帕子递给他，“吃不了辣，你就不要吃了呀，怎么还给辣成这样了呢？”

　　江呈钰接过手帕，胡乱的抹了两把脸，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太丢人了，低着头小声说：“是……是太辣了……素素姐……怎么忽然叫我江翰林了？”

　　“这不是看你今天穿的如此气派，想着我们小书生不仅中了状元，现在还是翰林院的院士了，多了不起，总要叫一下的。”

　　陈素素这番话，成功的安抚了江呈钰的心情，“我们小书生”让他现在觉得自己又活了，下面的话还能说。

　　“我今天来找素素姐，一共是有两件事，一是，科举前素素姐给我的银两，现在已经攒够了，今日特地带了过来如数奉还。”江呈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，压在小石桌上，“二是……”

　　一想到后面要说的事，他心跳就开始加快，只得深吸一口气，平静一下，继续道：“二是……我想问问素素姐，若是你三年后和岳将军和离了，能……能考虑一下与我成家吗？”

　　呼，总算说出口了，江呈钰这句话问完，立刻垂下了头，不敢看陈素素的反应。

　　其实之前他多次暗示，始终都没有得到正面的答案，在心中已经隐隐的猜测到了陈素素对他并无男女之情。

　　若是没有江夫人说亲的事，也许他会一直守在陈素素身边，等她爱上自己，或者等她爱上别人，但现在他却不得不问出口了，江呈钰怕江夫人忽然就为自己定了亲事，那两人大概就要彻底错过了，与其抱憾终生，不如现在得到答案。

　　如果那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，那他就先离开上京城，起码不会被迫娶妻，也许几年后，事情会有转机。

　　想到这里，他又鼓起勇气，抬起头看着陈素素。

　　这个问题简直把陈素素问的目瞪口呆，她从来没有想过，小书生心里对她有着这样的想法，一时之间除了摇头，竟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
　　江呈钰看到她摇头，心里已是凉了大半，垂眸问陈素素：“是厌恶我吗？”

　　“没有……没有厌恶你，若是厌恶你，我怎么可能还站在此处，只是……只是没想过，你竟有这个想法。”陈素素连忙否认。

　　“那素素姐愿意吗？”江呈钰追问，势要得到一个答案。

　　“没想过。”陈素素非常坦然的看着他，从一开始，她对江呈钰的感情就是心疼，从未有过其它的情感，刚才江呈钰对她告白，她也只是有着一瞬的慌乱，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，没有心动也没有害羞，更没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，带着喜悦的慌乱，“从在洒春街上遇见你之时，我就一直将你当做弟弟看待，这其中若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，那我对你说声抱歉，相信将来你定能遇见两情相悦之人。”

　　虽然已经想过会被拒绝，但在听到的这一刻，江呈钰的眼眶又泛红了，他不想再次在陈素素面前掉泪，只能匆匆的留下一句，“素素姐，我不会放弃的。”

　　然后便离去了，陈素素见他走得匆忙，情绪也乱，连忙吩咐暗九跟着，怕他出事。

　　就这么兵荒马乱的过了一个中午，陈素素看着小石桌上的饭菜，几乎没动几口，她叹了口气，坐下来，随意夹了一口炒凉粉，焦香软糯的炒凉粉，如今吃到嘴里也没了滋味。

　　她实在没想到，和小书生的关系怎么搞成了这样。

　　可细细想过来，好像自己在和江呈钰接触时，情绪确实都很平静，她是心疼他，照顾他，却从来没有期望过他有什么特殊的回应，也从未想得到他什么特殊的对待，甚至没有因为他出现过什么解释不清，理解不了的情绪。

　　但这一切，好像都在另一个人身上出现过。

　　她投喂岳振远，表面上是想刷系统的好感度，但其实每次好感度上升的时候，她开心却不仅仅是因为涨了积分，好感度掉了，她的委屈肯定也不是因为积分。

　　岳振远对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，她暂时不能理解，但她失眠，也不仅是因为烦乱，还因为压也压不下去的嘴角，和一直加速的心跳。

　　尽管她最近一直在逃避，但今天江呈钰的告白，仿佛一盆清水，将陈素素盖在上面的雾，浇了个干干净净。

　　若是岳振远对她说，请她三年之后不要和离呢？

　　她会如现在这般冷静吗？还是会彻夜失眠，在床上一边翻腾一边傻笑一整晚呢？

　　糟糕，她该不会，可能，也许，好像，是喜欢上了岳振远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