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柳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背：“小孩子瞎说什么？”

　　慧慧抬起头做了个鬼脸。

　　“最好还是平平淡淡谈一场恋爱，别跟资本掺和。”杨柳皱起眉，转头看向白乐，“你根本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弯弯绕绕。”

　　这句话白乐是认同的，但杨柳不知道她就是在这些弯弯绕绕的最底层长大的。

　　今天的天气还可以，阳光久违穿过云层，白乐在杨柳家吃过早饭，在路边买了些生煎包和豆浆打算给顾盼兮带回去。还没有走到地铁站，白乐看到一辆车缓缓驶过来。

　　不是陆家的车。

　　但是是江闻朝的。

　　白乐心里有一杆称，左右衡量了一下，走上前去打招呼：“江总，您来看妹妹呀？”

　　车窗原本开了一道缝，从这里看过去车内的色调是偏暗的鸦青，江闻朝长指按下调节按钮，窗户缓缓摇下来，日光有些灼眼，他戴的是一副深棕色的墨镜，薄唇启：“上车。”

　　“我赶着回家呢。”

　　“你朋友出事了。”江闻朝说，“现在在医院。”

　　“顾盼兮？”白乐心里“咯噔”了一下，拿出手机给顾盼兮打电话。

　　很明显她并不信任他。

　　江闻朝也没有说什么，右手扶在方向盘上，左手搭在窗边，等着白乐把电话打完。对方没有接，白乐又打给了Amy，那头Amy语气带着歉疚：“她怎么说也要出去拍戏，不听劝啊，吊威亚下来之后低血糖了，你别太着急。”

　　白乐挂断电话，绕过去坐上副驾驶，关上门。

　　江闻朝把手刹拉上来启动汽车，由于两边都没有开窗，风声在耳边呼鸣，江闻朝身上依然是很好闻的松木香气，好像前段时间的烟味并不存在一样。

　　江闻朝曾经跟她说过，江槿不喜欢别人抽烟。

　　她用余光看了江闻朝一眼，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，由于带着墨镜，看不清情绪。

　　江氏业务领域很广，大多做的都是实业，白乐曾经也听说过这位年轻的继承人二十出头就接手了家里的生意，手段却非常老练，表面圆滑出手却不给人留余地；曾经白乐也写过关于他的报道，和外界的评论差不多，一个把资本玩弄于股掌的天生企业家，所以……还是个宠妹狂魔？

　　“我脸上长了东西？”他声音淡淡。

　　“没，没有啊。”白乐悻悻收回目光。

　　江闻朝没再说话，只是微微勾起唇。

　　白乐把头侧向窗外，没有看到江闻朝这个很细微的动作，她现在满脑子都是“我该怎么劝顾盼兮”和“陆家到底想做什么”，时不时还冒出一个念头“我到底该不该辞职”。

　　她跟傅则明签的合同还挺保证她的权益的，意思是去留随意，就算她不愿意走，傅太太估计眼睛里也容不下她。

　　一路无话。

　　一直到了人民医院，江闻朝把车先靠边停了一下，让白乐先下车，然后把车开去停车场。

　　Amy给她发了位置，是顶层的vip私人病房，白乐乘电梯过去，保险起见尽量不惹人注意。顾盼兮正躺在床上输液，表情可怜兮兮地，用另一只手把被子盖上，又掀开，偷偷瞄了白乐一眼：“你带了吃的吗？”

　　“没带。”白乐把生煎包放在一旁的小桌上，打开包装就吃了起来。

　　“啊好想吃QAQ。”顾盼兮深吸了一口气。

　　“吃粥吧，粥好喝。”白乐挑眉。

　　“豆浆应该可以喝的……”顾盼兮从被子里挪出来，眼巴巴地望着白乐手里提着的塑料袋。

　　白乐慢悠悠把豆浆递过去，顾盼兮同时伸手，二人目光对视，同时一个缩回手，一个立刻握住她手腕，把豆浆抢过来：“别这样嘛，我得补充点营养。”

　　白乐叹了口气：“你这赚的钱都给医院了，相当于给医院做义工。”

　　顾盼兮猛然抬头：“对哦，给医院做义工我可以立一个人设涨涨粉，反正我也经常来医院嘛。”

　　白乐：“……”

　　这姑娘怕不是魔怔了。

　　“我真的好饿啊，你下去帮我买点粥嘛。”顾盼兮脸色有点白，脸皱巴巴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白乐。

　　白乐点头“嗯”了一声，下楼去给顾盼兮买粥，正好碰到江闻朝走上楼。

　　二人擦肩而过。

　　江闻朝在楼梯上顿住脚步，侧过头往后去看。

　　然而白乐根本没有回头，反而还加快了脚步，差点被自己绊倒。

　　他把视线收回来，走进病房，把几份剧本放在桌上：“我让人送过来的，你挑挑看。”

　　“谢谢江总！”顾盼兮眼睛都亮了。

　　“白乐是不是跟你说，身体养好再拍戏。”他站在窗户边上往下望，只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外套的姑娘往早餐铺子那边跑。

　　跑得还挺快。

　　顾盼兮挠了挠头：“这个嘛，我自己心里有数的，不拼命就不能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去嘛，我又没什么资本。”

　　但她有野心。

　　两个都是聪明人，看破不说破，江闻朝应了一声，顾盼兮也开口换话题：“江总，您干嘛对我们家乐乐这么好呀？”

　　江闻朝略一沉吟，一直到那个浅蓝色背影走进早餐店铺，才收回视线：“她跟我一开始想的有点不大一样。”

　　“要聪明点儿？”

　　“要笨点儿。”

　　顾盼兮认同道：“乐乐确实经常脑子转不过弯。”

　　不然大学也不会被她蹭吃蹭喝这么久还对她这么好，顾盼兮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那时候挺不是人的。

　　“以前在圈子里混，没有见过江总对哪个女生这么好哦。”顾盼兮挤了挤眼睛，试探道，“是因为她像你妹妹吗？”

　　顾盼兮很早就猜测白乐是不是性格有点像江闻朝的妹妹江槿，然而对方微微摇头：“有的地方会像，但是不多。她——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。”

　　“哈哈哈是吧，我也觉得。”顾盼兮低下眼睛，略一斟酌语气，“那江总，您是喜欢乐乐的吧？”

　　江闻朝愣了一下。

　　“多喜欢？当女朋友那样吗？”顾盼兮继续问，“你会娶乐乐吗？还是觉得乐乐长得好看？”

　　江闻朝侧过脸，外头清晨熹微的日光落在他肩头，一般是明一半是暗。

　　顾盼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逾越了，连忙闭嘴，毕竟对她来说得罪这么一个人物没什么好处，于是改口：“我就随便问——”

　　“你觉得喜欢是哪种？”他转过身。

　　顾盼兮张了张口，干脆也不管那么多了：“首先是，可不可以官宣的；然后可不可以带给爸妈看；然后能不能结婚。就这样。”

　　她说得很简单。

　　因为这几样，贺祺一样都没有做到。

　　她也并不知道这几样江闻朝都做了，只不过白乐把他的戒指扔进了喷泉池。

　　“在你说的基础上再加几点，”江闻朝喉结滚了滚，道，“我没追过女孩儿，有的时候我逼得紧了，她会跑掉。”

　　“怪不得乐乐会回兰城啊。”顾盼兮隐约明白了些，没有细问，“那么喜欢，真的很难得。但是我觉得吧……喜欢不是占有嘛，喜欢是尊重。”

　　贺祺很尊重她，但是贺祺不够喜欢她。

　　江闻朝眸光微微一滞。

　　顾盼兮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，两个人听了都有不同的意思。

　　“看看你要喝哪碗，另一碗我打包给楼下的流浪汉~”白乐推开门语气轻快，目光和江闻朝对上，笑容凝结起来，但又觉得这个时候换表情不大好，努力把苹果肌挤了挤维持这个笑，“江总也在啊。”

　　“喝青菜鸡丝的。”顾盼兮接过她手里的粥，说道。

　　“那我喝皮蛋瘦肉粥。”白乐说。

　　这个粥别有意味。

　　白乐突然想到那天晚上过后，她也喝的皮蛋瘦肉粥，脑子里装着事情，没注意，突然被呛了一下。

　　“没事儿吧？”江闻朝递过来一张餐巾纸。

　　“谢谢啊。”白乐接过擦了擦嘴边。

　　吃完了饭，白乐站起身：“我还有事，先不打扰你啦，好好休息。”

　　顾盼兮挥手跟她道了别。

　　江闻朝和白乐一起走出房门，轻声问道：“去哪儿？我回公司，正好送你。”

　　“也可以嘛。”白乐看了看表，“我约了人，还有大概半个小时，去蓝宇时报。”

　　“嗯。”江闻朝微微颔首。

　　白乐现在依然觉得头大，解约的事情不知道是跟总秘谈还是跟傅太太谈，要是后者的话她估计不能好好走出这个办公室，或者合同被判无效也说不定。

　　资本喝人血，何况傅太太本身就不怎么喜欢她。

　　二人坐上车，江闻朝看出白乐的情绪，还是没有说话。

　　他估计这个时候问白乐也不会回。

　　然而白乐转过头，双手合十，软着嗓子：“江总~您要是不忙，可以让艾文过来一趟么？“

　　江闻朝本来用余光在看白乐，对方突然转过身，他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，随后很快恢复正常，好在带着墨镜看不出来，于是清了清嗓：“嗯？”

　　“就是，我要去解约。”白乐低头用手指头搅着自己的衣摆。

　　“嗯，我过会儿让艾文过来跟你去谈。”

　　“真的吗？太好了！”白乐笑了笑。

　　这个笑和刚才白乐推开病房那一瞬间跟顾盼兮说话的时候一样。

　　她没有装。

　　江闻朝把白乐送到蓝宇时报门口，艾文来得很快，几人打了声招呼。

　　他看着那个淡蓝色的背影消失在这幢写字楼的大门。

　　手心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