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只要自己提出，他一定会答应。

　　路清酒心里涌上一股罪恶感。

　　利用了宋霄毫无保留的信任，来满足自己的私欲，太糟糕了。

　　他故作镇定地笑道：“这还不简单？你来抱着我呀。”

　　自己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, 也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。

　　宋霄忽然凑得很近，只是轻轻把他圈住，没有越界, 甚至没有碰到衣料, 而紧绷的弦一触即发, 他已经感受到背后有一只宽大的手掌，随时等着将他拖入怀中。

　　他们牵手拥抱，熟稔得抛却了那三年不告而别的隔阂。几次试图疏远送离, 最后还是连营业都走到了一起。

　　路清酒想：为什么早就刻在习惯里的亲近，会让自己害怕？

　　“怎么了，哥哥这么紧张？”宋霄垂着眼凝视着他，近得好像整个世界只能装下眼前的一个人。早知道他长了一张英俊夺目的脸，可是从没有刻意与他深情对望过。

　　“我做不到……”

　　“动作太奇怪了吗？我可以改。”

　　“你太帅了，帅得我紧张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宋霄缓缓松开怀抱，委屈道，“哥哥，这个改不了吧？”

　　路清酒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：“今天就算了，改天我……我准备好了再来。”

　　谁知宋霄忽然眯起眼睛，沉声问：“他们是怎么抱你的？”

　　“嗯？”路清酒一头雾水，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。

　　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们，隔三差五出去约会，泡在娱乐场所彻夜不归的，就是路清酒本人。

　　现在再说自己和他们几乎没什么身体接触，宋霄也不会信了吧？

　　路清酒硬着头皮敷衍：“他们那种抱法和营业又不一样，营业是给粉丝看的，约会的时候就只要……只要气氛好就可以。”

　　救命，他在胡扯，差点圆不回去了。

　　“他们抱着你的时候，你就不会排斥了吗？”宋霄声音越来越轻，“我就不可以吗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讲道理，和他们总共也没抱过几次，跟你抱过的，数都数不过来好吗？！

　　路清酒百口莫辩，眼见宋霄贴得越来越近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边颤抖一边胡说八道的嘴：“你也可以，都，都可以……”

　　脑子一片空白，头顶窜了股横冲直撞的热流，心跳几乎盖过了外界的嘈杂，耳边什么都听不见，满脑子都是宋霄专注的眼神。

　　然而，即将贴上来的怀抱忽然停滞，宋霄微微张大眼睛：“哥哥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？”

　　“……我刚才说了什么？”

　　“哥哥别装傻，我听到了。”

　　“太紧张，忘了。”

　　“你敷衍我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真忘了！！！

　　颊边不再有扑面而来的温度，亲昵的距离忽然拉远。路清酒又像烤火时被迫远离了火堆，才刚失去片刻的温暖，就想再凑近一点。

　　“不练了吗？”

　　“今天不抱了。”宋霄恶狠狠地说，“也不要一起睡了。在哥哥想清楚之前，我都睡沙发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不是，营业动作练没练好，和晚上睡哪有什么关系？

　　……

　　直到下次粉丝见面会之前，路清酒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。脑海中盘旋着昨晚失败的练习，根本不敢靠近宋霄身边。

　　等着他们上台的周昊很是着急：“今天是你们合作电视剧收官的见面会，很关键，你们要是互动得很别扭，观众就要怀疑你们是打算解绑拆CP了。到时候抹黑、嘲讽你们的人，又要耗费很多公关的精力。”

　　路清酒捏了捏掌心的汗：“才一场活动就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吗？”

　　“那是宋霄啊，多少人都盯着呢。”

　　全民嗑CP的时代，不仅有一大堆繁琐的手续和利益牵扯，每对CP的“感情生活”，还会成为茶余饭后的八卦。

　　营业像结婚，解绑像离婚。

　　何况这是宋霄。

　　路清酒抬眼望去，宋霄一身纯白的衣服，留一个背影。他轻轻点着头，哼唱着上台时要表演的旋律，即使沉浸在世界里闷头不语，也足以吸引路清酒的目光，好像生来就要绽放光彩的。

　　场外的期待和心底的纠结双重压迫之下，路清酒忽然意识到，他们在别人面前当“情侣”，明明是假，却要以假乱真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。

　　“阿霄。”他走上前去，万千心绪涌上心头，轻声问道，“你不紧张吗？”

　　“嗯？”宋霄顿了一下，“我很怕呀，哥哥。”

　　宋霄忽然伸出温热的手，覆上他的手背，骨节已经比他的手指还修长。

　　路清酒对着镜中侧影，想着周昊的话，升起歉疚之情。

　　他之前总是想着解除关系，尽早离开，从来没有上过心，所有的公关压力，都是宋霄替什么也不懂的他扛下了。

　　歉疚与害怕融合成近似憧憬的错觉，仿佛他已经和旁边的人建立了亲密无间的联系，即将携手迈向充满光明的未来。

　　可惜娱乐圈的人以秒为单位忙碌，万般复杂心绪只能保存一瞬。工作人员来叫他们，手掌一分开，路清酒就清醒了。

　　周昊还笑嘻嘻，像目送新人走红毯的婚礼司仪，周围沐浴着慈祥的光芒，嘴上善意提醒：“来见你们的粉丝都很真情实感的，做好心理准备啊。”

　　周昊所言非虚。

　　他们合作的电视剧《星流》刚刚播完不久，今天是剧方最后一次收官活动。现场热情空前高涨。前排的粉丝什么都喊，路清酒还没从上一句虎狼之词缓过神来，粉丝们整齐的声音就钻进了他的耳朵。

　　“酒！霄！云！外！是！真！的！！！”

　　以前在镜头前抱一抱、牵个手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，和他们少年时代的亲昵没有半分区别。

　　可是此时宋霄嘴上叫着哥哥，仗着自己高了半个头，手掌抚过路清酒的鬓角，做了个颇为宠溺的环抱动作。

　　路清酒僵直的身体几乎无法自控。

　　是不是对彼此毫无绮念的人，才能坦然做台上的恩爱情侣？

　　连隔着衣服触碰到的温暖，都让他如此留恋，根本没办法按照安排好的互动流程来走，恨不能在脑海中刻下每一秒的接触。

　　因为下了台，就不可以再这样了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活动刚结束，路清酒就拍开宋霄搭在肩膀上的手。

　　宋霄一脸茫然：“嗯？哥哥怎么生气了？我表现得不好吗？”

　　“你营业多熟练啊，根本不需要我。”

　　“？”宋霄更委屈了，“CP是两个人的，没有你怎么营业？”

　　路清酒自知理亏，可是又拉不下脸来，只能闷闷地说：“怎么上了台，你就一点都不怕了？我紧张得要命……”

　　“其实我也很害怕的。可是哥哥更害怕，我在台上就要勇敢一点。”

　　软刀子一样，扎得路清酒什么脾气都没了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，我心里很乱……”

　　宋霄一皱眉：“怎么还在乱？因为江二吗？”

　　“谁？？？”

　　“那天和他说完话，你就一直说自己心里很乱。”宋霄忽然凑了过来，抬手虚晃到他脸颊前，似乎在还原当天的样子，“他当时想给你擦眼泪，你们离得好近啊。”

　　路清酒直接懵了：“我，他？我和他？？？”

　　“哥哥昨天说谁都可以。”

　　“我也不是来者不拒的……是谁都不可能是他啊！！！”

　　“那就好。”宋霄似乎长舒一口气，放下了积攒好久的包袱似的。

　　路清酒忽然哽住。

　　重逢的这些日子，自己到底在宋霄心里树立了个什么形象？像热搜黑评里说他的那样，水性杨花，见一个爱一个吗？

　　散场后，接他们回家的周昊晃了晃手机笑眯眯地说：“看我给你们发的文件，是各大娱乐公司送来的剧本。今天营业效果很好，既然你们决定二搭，就要好好挑剧本了。”

　　他们最近活动太多，时间争分夺秒，宋霄点开手机里的扫描文件，直接看了起来。

　　等他读完人物小传，皱着眉头说：“这个角色……哥哥，你看了就明白了。”

　　路清酒从宋霄手里接过来，看完也是一个激灵。

　　主角一家被反派害死，忍辱负重只为了报仇。从情节转折，到主角和父母的年纪，甚至事情发生的时间跨度，都和路家当年被江家算计的方式一模一样。

　　周昊还茫然不解：“怎么了？复仇剧本，确实不太适合阿酒的长相，但是有反差才有看点啊。”

　　江家当年做过的事情，应该没有更多人知道才对。

　　路清酒越读越蹊跷，而宋霄只是默默抚上他的手，给他温暖安心的力量，暂时平复了心情。

　　他问：“昊哥，这是谁送来的剧本？”

　　周昊打开扉页，才恍然想起：“哦，阿酒，我忘了说，送来这个剧本的娱乐公司老板说他想亲自见一见你。”

　　“他叫什么？”

　　“端木棠。”

　　路清酒脑海中闪过江潋川流着鲜血的手腕。

　　当时就是这个人用眼神示意他远离江家兄弟争吵的是非之地。他小时候只见过对方一次，所以忘了名字，只记得姓氏特殊。

　　路清酒表面上平静，内心里已经风起云涌：“他既然要见我，我就去吧。”

　　江潋川发现了他仇恨未消，他本来是想避嫌的。

　　难得不用去思考江家的事情，安宁的时光没有沉浸多久，江家的合作人之一竟然主动找上了他。

　　周昊笑着说：“都是圈子里的人，见一见也好，说不定是看你人气高了，想和你签约呢。现在像你这样资质又好却没签公司的新人已经很少见了。”

　　宋霄听不下去，怕周昊不知内情，反而把路清酒误导了，赶紧把剧本扣上拿到一边：“哥哥不要见他。”

　　“我总要等见面才能知道他的目的啊。”路清酒笑意温柔，眼神却像心意已决，没人能劝回。

　　“我爸爸提过，这个姓端的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，哥哥千万别去，被他骗了怎么办？”

　　路清酒忽然用一种一言难尽、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。

　　宋霄想起路清酒总把他当小孩子看待，心里的酸涩更深了：“难道哥哥不相信我的话吗？这个姓端的，真不是什么好人……”

　　“阿霄。”路清酒叹了口气，好像忍无可忍，“人家姓端木。”

　　宋霄：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