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灭之地里花还在开着，大片大片的白色织成了一层雪，落寞萧瑟。

　　祁玉的步子刻意放慢了些，仿佛这样就能将他混乱的思绪理顺。

　　那圈符咒他到底还是重新纹了一遍，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。

　　“祁玉。”小白安抚好天界众人后回到这里，远远地叫了他一声。

　　祁玉顿足侧目：“人我已经放了，你还想说什么？”

　　小白向他凑近了些：“你为什么这么在乎凌九曜？”

　　祁玉眼神微动。

　　“我不知道。”

　　小白皱着眉：“莫非以前你俩……不对不对，他是创世神，你又……”

　　他说到这儿，试探性地看了祁玉一眼。

　　祁玉转身：“我又是个邪神，两人八竿子打不着，对吗。”

　　小白木讷地点点头。

　　祁玉嗤笑一声，干脆直接忽略了他。

　　小白盯着他的背影，嘟囔道：“这两个人还真是奇怪，明明没认识多久，却都这么在意彼此。”

　　一抬眼，祁玉冲他招了招手。

　　“这几天你先别回来，我要办件事。”

　　“什么事？”小白有些紧张，怕他再一失控把整个天界毁个彻底。

　　但对上祁玉的眼神，小白略有胆怯地将话吞了回去。

　　“好，我不回来。”

　　祁玉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　　小白转身离开，约莫在外过了五日，实在按耐不住，悄悄地赶了回来。

　　可眼前的景象，着实让他吓得魂魄离体。

　　如今的寂灭之地还真应了那“寂灭”二字，枯木朽株，几处树干上还有闪电劈过留下的焦痕。

　　面前的空地上，画着一个残缺的法阵，小白嗅了嗅，闻到了一股血腥气。

　　祁玉坐在法阵中间，指尖轻抵额头。

　　“当真是，神魂尽灭。”

　　小白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知道他说的是凌九曜。

　　所以这几日祁玉到底做了什么，不言而喻。

　　祁玉站起身，随手扔出了一个传讯灵符。

　　不多时，天君急匆匆地赶到。

　　“按照你们的条律，像我几日前的罪行，该怎么罚？”

　　天君愣住了。

　　祁玉扫了他一眼：“我在问你话。”

　　天君犹豫道：“先剔去仙骨，然后寻处无人之地封印，反思罪行。”

　　祁玉转了转手上的指环：“我没你们那个仙骨，就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关了便是。”

　　“这……”

　　天君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。

　　极北苦寒之地，转眼千年已逝。

　　——

　　凌九曜悠悠转醒，突然的光亮让他有些不适应，眯着双眼往一旁望去。

　　“祁玉？”

　　“阿曜，你醒了？”祁玉面露喜色。

　　凌九曜盯着他，一时没回话。

　　祁玉有些错愕：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凌九曜眨了眨眼睛，叹了口气。

　　“我死之后，你做了什么把自己送进北域的那个封印里去了？”

　　祁玉一时怔愣。

　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凌九曜，原本想要扶住他的手黯然收了回去。

　　“阿曜你都记起来了？”

　　凌九曜朝他伸出手：“你先拉我起来。”

　　他这时还靠在一堵墙上，所幸祁玉还用灵力给他铺了一层柔软的靠垫。

　　祁玉回神，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。

　　凌九曜见他这不知所措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，低笑一声抬头问道：“你和小白之前是不是怕我神识归位，天道就会把我本该湮灭的魂魄收回去？”

　　祁玉无奈道：“是。”

　　“所以你现在，”凌九曜想了想开口道，“有没有想起来你做神的时候的事？”

　　祁玉缓缓摇头。

　　凌九曜有一瞬恍神，他半是询问半是自言道：“我觉得我们很早就遇见了。”

　　他侧目，对着祁玉认真道：“我不是指天界，我说的是诸神陨灭之前。”

　　祁玉展颜一笑：“我也有这种感觉。”

　　他在心中反复确认了自己的决心，深吸一口气，道：“阿曜，既然你都记起来了，有件重要的事情我想和你说。”

　　凌九曜闻言，不觉敛去神色：“你说。”

　　“虽然我不记得前尘往事，亦不知我二人当初到底因个相识，可我还是想说……”

　　祁玉微微一顿，浸满温柔情意的眼眸直视着凌九曜。

　　“阿曜，你对我很重要。”

　　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，让凌九曜有些猝不及防，他正思索着该怎么回话，却听祁玉道：“那次抓到的那个半面鬼，他跟我说我当年是死在阿曜手里。”

　　凌九曜叹了口气：“之前你带我来魔界的买一次，有个魔徒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
　　“可是我不信。”祁玉严肃道。

　　望着凌九曜错愕的脸，祁玉又重复了一遍：“阿曜，我不信。”

　　凌九曜摇头笑道：“先别急着这么早就下结论，你我现在对过往都毫无印象，这么说怕是……”

　　“不，”祁玉打断他，“我很确信。”

　　见他如此笃定，凌九曜心绪有些复杂。

　　祁玉凑上前半步，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为诚恳：“阿曜，你听我说，我们先把那些模糊不清的东西搁到一边，”祁玉抬起手，一道红线缠在他的手指上，“这个东西我弄清楚了。”

　　凌九曜道：“这个不就是一个契约吗？”

　　祁玉笑道：“是，不过你还记得它的内容吗？”

　　凌九曜摇头。

　　祁玉眉眼含笑，指尖往红线上轻轻一弹，两个人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。

　　“你是说，永远陪着我吗？”

　　“是的，永远。”

　　这两个声音凌九曜再熟悉不过，前者是祁玉，而另一个就是他自己。

　　还未等凌九曜细细揣摩出这两句话的意味，就听祁玉沙哑着嗓音，缓缓道：

　　“阿曜，我们已经错过太久了。”

　　“我们以后，”祁玉犹豫着试探道，“别再分开了好吗？”

　　一旁的小白默默地捂上了小黑的耳朵。

　　凌九曜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，有些软还有些细腻的惆怅，兴许是祁玉的那句话里有着太多的沧海桑田，兴许是他自己也有这个想法。

　　总而言之，他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：“好。”

　　这下换祁玉不知所措了，他根本就没想到凌九曜会答应。

　　凌九曜凑到他跟前，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，笑道：“怎么，后悔了？”

　　“没有没有，”祁玉急忙回道，“就是有些……意外。”

　　他抬头，眼里多了一丝笑。

　　“你们两个，还不打算走吗？”小白不耐烦地提醒道，觉得自己的后槽牙有些酸。

　　他站起身，拽过小黑，看着他们道：“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是魔界？”

　　“这又有什么？”祁玉反问道。

　　小白没好气道：“是啊，是没什么。”

　　他往周围指了一圈：“可是你不久前刚把万魔窟里的魔头杀了个干净，连带着那个小孩一样的魔君你也没放过。这里到处都是血腥气和魔息，再待下去我怕你发疯。”

　　祁玉眨眨眼，惊讶道：“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，让阿曜在这污浊之地站了这么久，你可别怪我啊。”

　　凌九曜无奈笑道：“小白是在劝你，你怎么把话头转移到我身上了？”

　　听小白提起魔君，凌九曜突然想起了什么：“那个魔君，好像是之前你拉我来魔界那次杀的那个？”

　　祁玉颔首道：“对。”

　　凌九曜讶异道：“他怎么又活了？”

　　“这个我也不知道。”

　　“会不会和那个破了万魔窟封印的银面人有关？”

　　祁玉沉思道：“估计是的。”

　　可还没等二人继续考虑下去，一个物件破开云霄直冲凌九曜而来，祁玉疑心是什么冷箭暗器，正欲抬手拦下，却被凌九曜拉住：“好像就是一张纸。”

　　“纸？”

　　凌九曜接过那飞来的纸片，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：“妖界新王出世，恭迎阁下大驾光临。”

　　落款是一枚妖界的印戳。

　　凌九曜把这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，没什么异样，于是冲祁玉晃了晃：“去吗？”

　　“去，当然要去，”祁玉笑道，“不亲自去看看怎么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”

　　凌九曜不觉失笑：“他们之前那个王死在我手里，这个新王现在又请我上门，这算是引狼入室吗？”

　　祁玉接过请柬，调笑道：“阿曜怎么会是恶狼呢，明明是他们的贵客。”

　　“一个小小的妖王能请得动我家阿曜，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。”

　　凌九曜不好意思道：“你别往我脸上贴金了，我自己都不敢这么说。”

　　小白听了这句话，撅起嘴冷哼一声：“我看你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，都这么能装。”

　　“这句话的前半句我同意。”祁玉笑道。

　　小白一噎，转过头带着小黑往妖界的方向走：“算了算了，看见你俩就烦。”

　　小黑一脸茫然地被小白扯了出去，剩下凌九曜二人相视一笑。

　　——

　　妖界里的灵气较魔界而言纯净些，至少走在里面不用往自己身上放个防御结界。

　　这里表面上看起来和人间没什么两样，但时不时露出尾巴或者爪子的妖们总会提醒你此处并非善地。

　　比如，凌九曜面前的这只妖，人形蛇身，一张嘴说话吐出来的是一条蛇信子。

　　“哦，原来二位是我王的贵客啊，”蛇妖娇笑了两声，“那就随我来吧。”

　　然后她转身，扭动着腰肢，长长的蛇尾在地上压出一道痕迹。

　　凌九曜扯了扯祁玉的袖子：“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，要扮作人就扮全嘛，不然看起来太吓人了。”

　　祁玉看了一眼前面的蛇妖：“或许他们觉得这样很有特色？阿曜你怕吗？”

　　“他会怕才怪。”倒是小白呛了一句回去。

　　凌九曜正欲打趣小白两句，那蛇妖突然一停，指着前方道：“二位，我王来接你们了。”

　　凌九曜抬眼，讶异的神色顷刻间流露于面上。

　　“居然是你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