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欢回到病房里问她妈要不要上厕所，何婉摇摇头。

　　“知子莫若母”，程欢就算再怎么想伪装也肯定瞒不过她妈的眼睛，她还完全没有任何条件去伪装，于是就听她妈关切地问：“怎么了欢欢？是不是工作那边不好了？”

　　“嗯?”程欢都要笑了，看来自己的就业在父母眼中真的是老大难问题。

　　她摇了摇头，把头埋进她妈腿边的被子上：“妈，我有一个好朋友，走了。”说着说着程欢再也没忍住，眼泪喷涌而出，把被子都濡湿了。

　　她知道自己这么大了，不该再在父母面前这么毫无顾忌地哭泣，只能让父母徒增伤感而已。

　　可是眼下，程欢是真的再也憋不出了。

　　难过、感伤、愤怒这些五味杂陈地聚在一起，程欢快要窒息了，她真的很想给自己的情绪找个出口。

　　何婉吃了一惊，这时候她身体还是很虚弱，语气也是气若游丝：“怎么回事？是…去世了吗？”她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，毕竟如果不是死亡的驱使，谁会哭得这么肝肠寸断呢？

　　只是因为…曾经有过的那些遗憾，再也无法补偿。

　　何婉又想到前几天自己突然倒地这件事，知道这两件事加起来一定是给程欢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。

　　她刚要开口说什么，却听到程欢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。这铃声真的很别致，病房里大半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。

　　程欢也没看来电人，若无其事地抹了把泪走了出去。

　　但是看到“物理老师”这四个字的时候，程欢第一感受到自己的瞳孔地震。她再也不嘲笑这四个字当昵称了--这明明是最美的四个字。

　　“喂。”程欢洗了一下鼻子让自己说得更清楚。她踢踏着脚在墙边晃来晃去。

　　“是我。”熟悉的声音让程欢心神一凛。

　　“你是？”

　　“…你猜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由这两句话程欢彻底锁定了嫌疑人。她的泪完全控制不住，嘴角却也没忍住勾了起来，总之是一副很诡异的神情。

　　程欢又哭又笑地骂宁乐：“你怎么回事儿？你有病吧？这么吓别人有意思吗？”

　　宁乐：“对不起。因为刚刚我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，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…”他还没说完，就被程欢毫不留情地打断了。

　　“拜托，你说什么呢？赶快给我呸呸呸。”程欢把手机换了个手，“老天把你变成手机就是让你大难不死的，你这人就是命硬，听见了吗？”

　　“嗯。听到了。”宁乐心里好笑，还是乖乖地顺着程欢来。他只知道自己从来不关风月的面具分崩离析，内里一点点涂抹上了程欢的色彩。

　　程欢脸上老泪纵横，这会拿着手机，两个人沉默了一会，竟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。天地良心，以前两个人可是说不完的话，吵不完的架。

　　他们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开口说什么。

　　气氛忽然有些尴尬了。

　　这会约莫是老天都看不过去，降下了一个救星。程欢眼尖，急忙跟宁乐说了一声挂断了电话跟着走进了病房。

　　原来是她妈的主治医生过来了。

　　程欢本想赶快追上去，但是看他走向的正是她妈的方向。她脚步忽而慢下来，莫名迟疑了。

　　“医生…”程欢声音低不可闻，在乱糟糟的病房里，她发出了一声蚊子叫。

　　她站在离医生不远不近的地方。医生拿着病房记录本，右手还拿着笔，这时候正是逆着光站着，说的话刚好够程欢听到。

　　“阿姨您好，现在在做病情回访。您这几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有没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？”

　　何婉摇摇头。医生又给她妈量了体温，测了血压，还有一些程欢看不懂的程序。

　　结束之后，医生站着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。他要开口说话的那一刻，程欢感觉自己已经呼吸不上气了。她从小就练游泳，可惜从来没学会过，连“狗刨”都勉强不上。

　　只是因为她太受不了呛水那一瞬间的无助和绝望了。

　　虽然医生查房是常有的事--这太常见了。可是程欢就是知道医生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很重要，她就是知道。

　　医生依旧是彬彬有礼的语气：“阿姨，我看您最近情况也都比较稳定。如果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这边建议您就可以出院了。”

　　何婉忽然哭了起来。程欢长这么大，看见她妈哭的次数寥寥可数，这会只觉得心疼，眼泪干得已经要流不出。

　　程欢都不知道医生是怎么走出去的。等到她意识清明的时候已经抱着她妈哭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