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鹿野家的人直到现在还在怀念着他们当初的荣耀。

　　他们认为如果源一当初没有去世得那么突然的话，他们如今的地位肯定堪比御三家。

　　但是源一,这个唯一完整传承了初鹿野家术式的咒术师,就是消失得很突然,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死了。

　　所以初鹿野一直认为,初鹿野家所谓的野望不过是无稽之谈。

　　即使当初曾祖父没有突然失踪,这个除了内斗什么都不会的家族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光明的未来。

　　初鹿野被风团裹着在高空上疾驰。

　　高空扑面而来的疾风被包裹住他的风团挡在外面,风团里面的初鹿野只能感受到内层的微风在身周轻柔地流动。

　　甚至在这三月微寒的气候中,初鹿野还能感受到细微的温暖。

　　因为没有参照物,也无法感受到高空的风速,所以初鹿野完全无法判断自己和温迪飞行的速度到底有多快。

　　他只能看到厚厚的云层在身边飞快地向后流去,就像一条逆流而上的游鱼,眼里只有掠过的水流,还有扑在脸上的云朵散出的一捧又一捧雪花。

　　终于，在又撞破一团云朵之后，初鹿野开始看到了地面。

　　碧蓝的海岸线，还有一片翠绿的森林，像是一只雪白的异瞳布偶猫的两只眼睛，和谐地在一幅画卷上交融。

　　唯有一个小黑圈，在高空俯瞰的时候格外明显，那是伊地知放下的帐。

　　初鹿野小声提醒温迪不要靠近，一人一风精灵避开那个小黑圈，悄悄降落在了稍远一点的森林里。

　　‘那么接下来，我们该怎么从外面进去呢？’

　　温迪在初鹿野脑海里发问。

　　初鹿野其实也不太知道，他很少有这种站在帐外面的经历。

　　而每一个帐的规则设置都可以是不一样的，初鹿野并不知道这个帐的规则是什么。

　　他仰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帐，决定先莽一把，伸手探了进去。

　　出乎他意料的是，初鹿野很轻易地就钻进了帐里面。

　　……也是，这种帐一般都是为了避免普通人误入而已，不拦住咒术师也很正常。

　　初鹿野抬头看了看，发现这个咒灵的生得领域似乎是一个立体的三维镜子迷宫，上下左右包括地面都是镜子。

　　身在其中的人会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的影像，从而失去方向感。

　　但对初鹿野来说，即便不能用咒术暴力破坏镜子，这个任务的难点也只是在于如何在里面找到那个咒灵而已。

　　所以现在的情况是，把这个咒灵解决掉，他就可以在实验室里找到他想得知的真相了吧。

　　初鹿野这样想着，和温迪一起走进了镜子迷宫之中。

　　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。

　　初鹿野尝试了用术式制造出的子弹破坏镜面，不同与最开始的设想，这些镜面很容易就会被击碎，然后化作几缕黑雾消散在空气中。

　　初鹿野于是开始疑惑，既然这个镜子迷宫很容易就能被破坏，那五条悟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出现？

　　毕竟按照之前他表现出来的破坏力来看，这么脆弱的一个生得领域，他应该分分钟就能解决掉。

　　……总不可能是为了考验他什么的吧。

　　初鹿野暗自吐槽。

　　他在这个迷宫里转了好一会，靠他的龟速清理了一大片镜子。

　　算上之前和温迪赶路过来花掉的时间，这段时间都应该够五条悟毁掉十个这样的领域了。

　　但五条悟却一直没有出现。

　　直到初鹿野逐渐靠近了迷宫的中心区域，一道恶念才突如其来地钻入了他的脑海里。

　　【你竟敢！！】

　　是五条悟？

　　初鹿野猛然转头，顺着恶念传来的方向望去。

　　密密麻麻地映照在镜子里的无数个自己也就这样与他对上了视线。

　　初鹿野忽视了镜子里面映照的镜像，这种程度的惊吓对他来说不值一提。

　　他只是举起手臂，对着那个方向比出了枪的手势，然后用言语凝聚成了一连串的子弹。

　　“破！”

　　无数面镜子在初鹿野面前破碎，而后化作黑雾消散在空气中。

　　镜子后显露出的空间，是一个黑雾弥漫的深深坑洞，无数碎裂的镜子组成了这个坑洞的边缘。

　　能制造出这么浓重的黑雾，也不知道五条悟到底破坏了多少镜子。

　　初鹿野这样想着，从上往下望去，只看见了一头在黑雾里格外显眼的白发。

　　他似乎在和什么东西僵持。

　　微风悄然在初鹿野身后组成了一双透明的翅膀。

　　初鹿野一愣，回头看了一眼。

　　风精灵对他眨了眨小圆眼睛。

　　‘下去看看怎么样，旅行者？’

　　初鹿野微微弯起眼睛，点了点头，从上方的镜子断裂处一跃而下。

　　轻风在下方托住他，背后的透明翅膀在空中为他减缓了速度，风精灵趁着初鹿野下落的时机钻进了他的口袋里。

　　初鹿野轻盈地落在了最底层的镜面上。

　　而五条悟正双手插兜，悬空着站在高处的空中。

　　初鹿野终于看清了那个和五条悟对峙的是个什么东西。

　　那是一个背生双翼，翅膀上遍布着瞳孔细长的眼睛，没有四肢，躯体的部位是一团无定型雾气的咒灵。

　　初鹿野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想起《圣经》里对天使的描述。

　　只不过不同的是，这只咒灵的头上顶着一对鹿角，没有嘴巴，但是却有一只勾画着浓重眼线的竖瞳独眼。

　　咒灵的竖瞳转动了一下，对准了初鹿野。

　　明明脸上没有长嘴，但它的声音却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：“又是一个咒术师？真是弱小啊，怎么，就连你也想祓除我吗？”

　　五条悟这才转了一下头，似乎刚注意到初鹿野的到来。

　　“……来得可真慢，看清这个咒灵的样子了吧？”

　　初鹿野还在怔愣地想着“这个咒灵怎么会说话？”

　　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
　　五条悟扬起嘴角，出口的语气却很冷漠：“看清楚了的话，我就把它祓除掉了。”

　　他拉下眼罩，另一只手上，恐怖的咒力波动开始在指尖凝结。

　　【术式反转——赫】

　　一大片镜子哗啦啦破碎。

　　咒灵不知用了什么方法，一瞬间出现在了五条悟的身后，他凝聚的术式只打破被咒灵用来替换自己的镜子，没能伤到咒灵分毫。

　　扑扇着翅膀的咒灵嘲讽道：“都已经纠缠这么久了，还不知道你的术式根本没法伤到我吗？”

　　“就像你无法挽回自己愚蠢的朋友一样，你现在也无法杀死我，什么最强，不过是个与所有人类别无二致的愚蠢无能之人。”

　　五条悟趁着咒灵躲闪他术式的时间，降落到了初鹿野身旁。

　　他冷冷地看着对面咒灵，湛蓝剔透的瞳孔里是酝酿已久的怒火。

　　【区区一个咒灵而已，也敢这么说杰……】

　　被怒火包裹的心音戛然而止。

　　但是初鹿野还是听到了前面的那一半。

　　而空中的咒灵仿佛胜券在握，突然开始狂笑起来。

　　“原来叫做‘杰’啊，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朋友，你终究还是自己说出了他的名字！”

　　这个咒灵也能听到五条悟刚刚的心声？！

　　初鹿野瞪大双眼，终于明白了五条悟为什么要他来看看这个咒灵的样子。

　　鹿角双翼、竖瞳豹眼，这是初鹿野家族记载里，对于他们术式来源的全知之神外貌的描绘。

　　他们建立这个实验室的目的，不只是为了制造出完整传承了家族术式的后代，还是在妄想制造出那个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“全知之神”！

　　咒灵挥动翅膀，往更高的位置升了起来，翅膀上无数只眼睛转动，和脸上的竖瞳独眼一起，俯视着下面的五条悟和初鹿野。

　　“人类啊，你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，每一天每一天，你们都在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恶念。”

　　“如果不是因为你们，我也不会知道这么多秘密；也正是因为你们，我才能被称为全知。”

　　“我即是神，全知之神。”

　　它自我陶醉道。

　　“就凭你？”

　　五条悟冷笑。

　　咒灵立刻瞪大了它那只唯一的眼睛。

　　“我知道你的秘密、你的弱点，你怎么敢不敬神明，我要降下神罚！”

　　初鹿野知道了它接下来要干什么。

　　它已经知道了五条悟的执念所在，“杰”这个名字，是只要被人提起，就会让五条悟源源不断产生负面情绪的执念。

　　这种执念，在【恶言击破术】中，被视为可供吸取的咒力结点，是俗称“弱点”的存在。

　　果不其然，咒灵展开了术式，周围的领域在这一瞬间化作了一整面映照五条悟内心的镜子。

　　“你的弱点是——夏油杰！”

　　镜子上浮现出了只有五条悟能看见的，他记忆中关于夏油杰的一幕幕，以及最后的那一面。

　　而咒灵的言语则化作了子弹，瞄准五条悟直射而去。

　　不同于初鹿野所使用的，没有瞄准向弱点的子弹，这颗子弹汲取了五条悟的咒力，在发射的过程中蕴含的咒力量会越来越庞大，并且，无视对方的防御。

　　【领域展开——无量空处】

　　五条悟按住了初鹿野的肩膀，单手结印，澄澈的苍空之瞳倒映出半空中咒灵丑陋的模样。

　　“如果凭你也配称作全知，那我算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