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，”看了眼墙上的时钟，苏音撒了谎：“朋友生病了我在医院陪着她，嗯，你放心吧，我没事。”

　　苏音挂断电话，琢磨着晚上要不要在学校对面的酒店住一晚，如果凌晨回去可能会影响宿管阿姨休息。

　　苏音带着忧心一转身就看到江野竖起耳朵，偷听她刚刚打电话。

　　被发现后一点也不心虚地挪开视线，盯着自己的输液管。

　　这个点输液大厅很安静，苏音走过来，把毯子盖在他身上。

　　“你要不要叫你朋友过来陪你？”

　　“我没有朋友，”江野语气闷闷的。

　　“今天在你家的那个男生，还有林启航呢？”

　　江野没回答这个问题，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，“你要走了吗？”

　　他窝在椅子上，明明身材那么高大，却显得格外弱小，浑身都充斥着和周围格格不入的颓废感。

　　苏音在心里叹气，认识江野之后，她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。

　　就像在雨幕里救了一只小猫，你把它放到干净的屋檐下避雨，它哼哼唧唧地咬住了你的裤腿，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呢？

　　虽然眼前病恹恹的少年和猫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
　　但苏音不合时宜地心软了，把调节输液速度的齿轮往上推了推，“速度慢点会舒服很多。”

　　“哦，”他无所谓地应了声，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，垂着目光说：“你走吧。”

　　苏音却在他旁边坐下来，迎着他惊讶的目光，苏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，替他把毯子盖好。

　　“睡一觉就可以回去了。”

　　江野点点头闭上眼睛，过了一会睁开眼，他没睡着，身旁却传来了均匀微弱的呼吸。

　　他不自觉露出笑，左手握拳抵在下巴上，眼神温柔地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。

　　原来就算他很糟糕，这个世界上也还有人关心他。

　　一个明明自己很弱小，却撑起稚嫩肩膀保护他的小姑娘。

　　被叫醒的时候苏音皱了皱眉，弯腰捏了捏小腿。

　　坐了太久没动，两条腿全麻了，稍微一挪动就酸疼得厉害。

　　正在她撑着扶手努力想站起来的时候，已经拔掉输液针的江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。

　　见苏音没动弹，他还拍了拍自己的后背。

　　“不是腿麻了吗，我背你。”

　　“不用，”苏音撑着扶手艰难地站起来，下一秒，眼泪控制不住地盈满眼眶。

　　真的太酸了。

　　江野吊儿郎当地笑了一声，一手揽着她的腰，一手穿过腿弯，轻而易举地就把苏音抱了起来。

　　苏音的眼泪流的更凶了。

　　“你哭什么？”

　　“腿好麻……”

　　江野顿了顿，手往上挪了三分，搁在腿弯上方，这下苏音总算好受点了。

　　可周围若有似乎的视线看得她脸颊滚烫，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。

　　“江野，你还是放我下来吧。”

　　“不放，”江野抬起头，冷冷淡淡地瞥过四周。

　　苏音敏感地察觉到，周围的视线终于从她身上挪开了。

　　这个时间点回学校有些晚，但苏音没带身份证没办法住酒店。

　　她原本想先送江野到他家，然后自己打车回学校，没想到江野直接让司机开车去一中。

　　“不用了，我自己回去就可以。”

　　江野扭头看她一眼，扬了下嘴角：“从我做回好人好事，行吗？”

　　苏音没再说话了。

　　到了学习，江野坚持送她到楼下。周围路灯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稍长，像是调过色温的旧照片，温暖干燥，衬着那张桀骜的脸也变得温柔了几分。

　　他忽然拦住苏音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。

　　“你现在，算是我的女朋友吗？”

　　苏音还没回答，他就急着补充道：“晚上，你抱了我，得对我负责。”

　　苏音觉得好气又好笑，明明是江野先抱住她不松手的。

　　但看着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睛，苏音破天荒地没说话。

　　江野似乎找到了点希望，试探着去牵她的手。

　　刚刚触碰到皮肤，一束刺白的灯光照到了这边。

　　苏音拉着他弯腰躲进了旁边的灌木丛。

　　“是谁在那里？”巡逻的大爷举着手电筒，四处照了照没发现人影，嘟囔几句之后疑惑地走开。

　　等大爷走后，苏音才发现她和江野此刻的距离太过亲密，她几乎完全被他捂在了怀里，而他的手上，还有几道刚刚被灌木丛划破的伤痕。

　　苏音有些心软，又难以抑制那种陌生的悸动，酥酥麻麻的并不讨厌。

　　江野没察觉，朝大爷离开的方向觑了一眼，轻笑道：“方棕雯真是闲着没事干。”

　　他张口正要说什么，脸颊边忽然落下一个软软的吻，他扭过头，睁大了眼，瞳孔里映着小姑娘无措的脸，在幽暗的灯光下依旧是可口的粉红。

　　“你……”江野磕磕巴巴地看过来，似乎想问又在害怕着什么，导致他嘴巴张张合合却一个字没有说出来，眼里半是激动半是疑惑。

　　苏音也没想到自己会头脑一热就亲了江野。

　　可看到他一脸震惊的神情，她有些想笑，一点也不懊悔。

　　“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，成年后再考虑恋爱问题。”

　　江野垂下目光，眼里的欢喜也收敛了三分。

　　紧接着，他便听到小姑娘局促紧张地拽了拽他的手臂。

　　“所以我想先预定你，可以吗？”

　　预定？？？

　　江野的脑子足足停机了三秒才明白，满脸的亢奋几乎从每个毛孔里溢出来。

　　“好，”他斩钉截铁地说完，还不忘威胁苏音：“你不许反悔。”

　　从灌木丛旁站起来的时候江野还在低头笑，看上去傻兮兮的，苏音忽然有些想不到第一次见面时江野的样子了。

　　“明天你回来学校上课吧？”

　　江野刚想摇头，看到苏音不认同的目光，立马停下了摇头的动作。

　　不来的话，方牧说不定还会有别的花招。

　　江野一咬牙：“以后不会逃课了。”

　　苏音没料到他能做出这样的承诺，一时间也有点愣住。

　　江野推着她的肩膀，“回去早点休息，明天见。”

　　苏音以为他说的明天见指的是明天在教室见面，可当她早上刚出宿舍门，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江野，手里拎着大大的袋子。

　　他主动走过来，有条不紊地掏出袋子里的牛奶和包子，甚至连吸管都插好之后才递给苏音。

　　“你昨晚没回去吗？”苏音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外套，里面的T恤也没换。

　　甚至外套上都多了很多褶皱，江野以前从没这么不顾形象。

　　“回去了没睡，我怕睡醒了发现是在做梦，”他悄悄看向苏音，“昨晚你说的都是真的吗？”

　　昨晚没经过思考说出来的话，现在想想格外不好意思，捧着热乎乎的牛奶瓶，苏音没吭声。

　　江野急了，桃花眼里都蓄了三分委屈，“你说要预定我当你男朋友。”

　　两人走了一路，周围的学生大多认识江野，无不惊讶地看着两人。

　　苏音脸上有点赧色，压低了声音：“我说了，但是毕业前不能公开。”

　　江野看上去有点失落：“我就这么见不得人？”

　　不等苏音回答他又自己补充道：“不公开就不公开，反正一毕业我就要上位。”

　　苏音不理解他所说的上位是什么意思，不公开也不是江野所说的那个原因，而是方棕雯总是处处找江野的麻烦，如果知道江野在和她谈恋爱，恐怕又要想办法惩罚他。

　　旷课多日忽然出现的江野引起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，但大部分人没胆子和江野说话，只有林启航兴致冲冲地问东问西。

　　“哥，这段时间去哪儿爽去了？也不带我一起！”

　　看着许久未见的林启航一脸幽怨，江野一巴掌就拍了过去。

　　“爽什么爽，好好学习！”

　　林启航努力睁大自己的眯眯眼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，伸出手还没碰到江野的额头就被他甩开。

　　“哥，你发烧了？”

　　“嗯，但是被好心人救了，”江野有意无意地瞄向前面坐着的小姑娘，一脸认真地看着书，一点注意力都没放在他身上。

　　他好像书里刚得宠就被打进冷宫的妃子。

　　一时间江野的脸色不大好了，林启航没注意，还在咋咋呼呼地问江野是不是魂穿了，不然怎么突然说要好好学习。

　　江野冷淡地请瞥他一眼。

　　“哦，我明白了，”林启航想起上次江野潜心学习物理，是为了和新同学一起参加物理竞赛。

　　那这回，该不会也是为了苏音吧？

　　当方牧一如既往地在门口等苏音时，林启航从江野沉郁的脸色中坚定了自己的猜测。

　　方牧的手里依旧拿着一本物理练习册，但是没翻开，笑看着苏音，似乎在等她先开口。

　　苏音更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牧，微垂下目光，心思沉重。

　　方牧视线穿过玻璃，与沉着脸看过来的江野视线相对，他率先移开目光，笑道：“我以为，在我和他之间，你会更信任我。”

　　一个是曾给予她希望的人，一个是她想给对方温暖的人。

　　“我非常感激你帮助我，”苏音绞尽脑汁，忧愁地看向眼前眉眼干净的少年。

　　“我知道我没有立场，但能不能拜托你和方主任说一声，不要再找江野的麻烦了。”

　　方牧温柔地看了她一眼，又看向快从教室里冲出来的江野，他笑了一声。

　　“我和他的关系，是不存在共生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