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好。

　　宋塔司想。

　　非常好。

　　他真高兴在程乾脸上看见都是这样的表情。

　　因为这个表情，既像极了十年前，他被程乾的“手术失误”，变成个全身瘫痪，在床上不能动弹一分一毫的废物时他脸上曾有过的表情；也像极了七年前，他面对终于彻彻底底爱上、且信任着的伴侣，撕下了假面具，还被告知，那些所有的救赎和温柔善良都是骗他的，毁他这件事也是有预谋，是故意的那个时候，在他脸上差不多的表情。

　　——就是那种，对世界，对未来，对自己接下去的路，充满了深深的绝望、彻底的麻木，再也不抱任何期待，也不会奢望有谁会在意自己的表情。

　　所以，真的，每在程乾脸上看到一次这样的表情，都让宋塔司觉得很痛快。

　　非常痛快！

　　【我觉得宋塔司这次有点变态征兆啊。他看到你被冷风吹竟然会笑！】

　　“333”分享视角给程乾看，吐槽道。

　　维持脸上木然表情的程乾在意识里教育“333”。

　　【这哪能算变态？这是正常反应。你想啊，你要真的很恨一个人的话，终于看到他因为你过得很惨的时候，你不该为此感到高兴，不该发自肺腑的笑出来吗？毕竟，怎么着都算是大仇得报啊。】

　　“333”一听急了。

　　【那你仇恨值怎么消？】

　　对此程乾没有立刻回答。因为宋塔司正朝他大步走过来了。

　　不过宋塔司并没有看一眼程乾，只是径直打开了门，率先进了别墅。

　　程乾安静跟上。

　　“小吉，检查程乾体温，确认他是否有发热或者感冒类似症状。”

　　宋塔司话音落地，圆滚滚的小吉就飞快冲过来，一道光扫过程乾全身。

　　“报告，程乾先生体温略有升高征兆，疑似发烧，小吉建议程乾先生卧床休息，并服用预防药物以作处理。”

　　【我这就发烧了吗？我就吹了几分钟冷风我就能发烧？我这身体要不要这么破？】

　　【不全是因为刚才吹冷风的缘故，是你之前“精神力过度使用后遗症”带来的负面影响之一。别说你现在吹几分钟冷风会发烧感冒，以后说不定你晚上喝点凉水，体温都会分分钟上升几个度，还有心脏也会让你痛个半死。】“333”解释。

　　程乾：【……】

　　——喵的。

　　“听到了吗？去洗澡，然后回你房间睡觉。小吉会把药放在你床头，记得睡觉前吃掉。当然，你不吃也没关系，这是你的自由和权利。”

　　宋塔司冷冷看了一眼程乾，语气冷漠的说。

　　听到这些，程乾没说话，甚至都没怎么回看宋塔司，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，然后抬脚就往楼上走。

　　【还以为你会跟他打个招呼说声晚安或者谢谢什么的。宿主，怎么感觉你变得好冷淡啊。】

　　【我这不叫冷淡。】

　　程乾反驳“333”。

　　【我这叫正常反应。他也不需要我道谢或者礼貌，我也不会故意去找不自在。毕竟，我可是高高在上惯了的雄虫，就算现在被现实打碎了脊梁，被别的虫族当做最恶心的存在，被唾骂被鄙弃，被宋塔司当做恶劣的垃圾……但是，我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尊贵的雄虫！而你要知道，雄虫的尊严永远高于世间一切！】

　　【……是这样的吗？】

　　听着自家宿主的歪理，“333”总觉得哪里不对，但它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
　　此时，程乾推开了属于他的那间卧室的门。

　　对这间所谓的“卧室”，程乾还留有点印象。这里他记忆中是从前他专门拿来放乱七八糟、且再也用不上的杂物的房间，想不到现在被宋塔司弄出来，给他做卧室了。

　　那这意思是不是说，在宋塔司心里，如今他的存在价值，就跟从前那堆应该被扔掉的杂物差不多分量？

　　呵呵……

　　那也太高看他了。

　　他哪有那堆杂物值钱。

　　【宿主宿主！给宋塔司准备的那批稳定药剂搞定了！】

　　“333”的话打断了程乾的意识，后者回过神来。

　　程乾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
　　【那好。】

　　自己准备了好久的戏，该上场了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……

　　“全部？！”

　　“是的。全部都不能用了。冷链电子系统发生意外故障，被发现的时候车里所有的精神稳定剂都已损坏，负责运输的跟车虫完全没有时间抢救。而且，这次意外故障还导致仓库里的那些稳定剂一并损坏，初步怀疑是黑客攻击造成的结果——”

　　宋塔司紧紧抿着双唇，好几秒钟都没有说话。

　　“上校——”

　　“替代用品呢？”

　　宋塔司打断下属的话，问道。

　　“最新一批替代用品依然没有通过临床试验，还不能用。”下属小心翼翼回答。

　　“没关系，先拿过来。”宋塔司毫不犹豫的说。

　　没有通过临床试验也没关系，只要能在新的成熟药剂制作出来前，帮助自己压住接下来几个小时的精神暴动，让自己不至于做出不该做的事就行了。

　　至于所谓的替代药品后遗症，没关系，只要他不会死，都没关系。

　　下属看着那双冷酷的眼睛，不由低下头，犹犹豫豫的说：

　　“对不起上校，对于没有通过临床试验的药，军部研究院不会批准拿给您的。毕竟，您的身体是对虫族战力的最大保障，军部和国家都担不起一丝风险。”

　　换言之，这次自己只能靠着自身力量硬撑过去，就算真的精神暴动，最后忍不住直接把周围的邻居都给灭了，也是无所谓吗？

　　“看来军部还真是对我放心。”宋塔司讽刺的笑笑。

　　“当然，为了保证您不至于造成过大破坏和严重损失，军部已经派了飞机过来接您。届时飞机会送您去最近封闭安全的地方休息，并度过接下来的四个小时。希望您能配合。”

　　听见属下的这句话，顿了顿，宋塔司脸上的讽刺却越发明显。

　　“呵，我也想配合。”

　　说着，宋塔司解开了上衣的第一颗扣子，露出了一小片锁骨。

　　屏幕里，只见在那露出来的锁骨处，黑色的细纹正一点一点爬满那里，看的视讯通话的另一头的虫族心惊胆战。

　　“可惜，时间来不及了。”

　　话音落地，屏幕黑掉，视讯通话被宋塔司单方面切断。

　　宋塔司转身看着小吉，沉声说：“立刻启动别墅最高等级防卫体系，从现在开始，没有我的命令，谁也不准放进来，谁也不能放出去。”

　　“是！”

　　下一秒，别墅外围迅速出现了一片半透明的光层，将整间别墅都笼罩在光层之中，仿佛将别墅同大世界隔绝开来。

　　一只大飞蛾循光而来，它扑棱扑棱的靠近光层，似乎想汲取那点看似微弱的热量，在刚接触到光层瞬间，不过一息，飞蛾就被湮灭成了虚无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世间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