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面面相觑，片刻后，康灼问他：“谁的电话?怎么不接?”

　　“唉……”褚卫林叹气，他端起餐盘，“走吧，回实验室，边走边说。”

　　从食堂一路回到实验室，褚卫林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重点，康灼只听出让他这么纠结的又是姚远。

　　哪怕是周五的晚上，实验室里也还是有几个勤奋的同门搞研究，褚卫林被这股学术氛围感染了似的，终于找了切入点。

　　他从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饮料，把康灼拉到座位上，表情十分庄严地开启了一场学术讨论。

　　“已知beta腺体不发育，没有omega类固醇激素受体，不能与alpha配体信号分子结合，无法产生受体激活后续信号传递，因此beta不会受到alpha信息素的影响，不会产生依赖、喜欢或臣服的感受，但即便如此，呃……某位beta还是对某位alpha产生了类似的情绪和生理反应，请问康教授，这是为什么。”

　　康灼喝着褚卫林送的饮料，装作完全听不出他口中的beta和alpha是谁，郑重回答道：“因为无论是爱情必备的安他非命还是多巴胺都是在脑干中合成的，并不必须经过腺体，所以beta对alpha或者omega产生好感都是很自然的事情。”

　　“我问的是情绪和生理反应，不是问那什么……爱不爱的。”褚卫林突然脸红，但在康灼了然的目光下，被迫妥协，“好吧好吧，就算是爱情……”

　　他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了，实验室里一个师兄探头过来，让他们安静一点。

　　康灼和褚卫林道了歉，端着饮料去了走廊的窗口吹风。

　　褚卫林继续刚才的话题。

　　“就算beta和alpha在一起了，甚至结婚了，但在进入婚姻后，感情更依赖于内啡呔这种镇静剂来维持生活的平缓持久。由于腺体的存在，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o夫妻会产生更多的内啡肽，更好的维持婚姻，他们的匹配度是上帝刻在DNA链条上的，从出生开始就是彼此的另一半。因此，很多调查数据显示，ao夫妻的离婚率只有不到0.5%，也就是200对里才有1对离婚，而ab或者bo的离婚率则高达40%，几乎就是对半分了。”

　　康灼疑惑：“我以为你不在意性别呢，你之前不是ABO男女不忌?”

　　褚卫林立即反驳：“不是我，是某位beta!我现在陈述的是某位beta朋友的困境!跟我有什么关系?我们这不是随便聊聊嘛，你就说你的看法。”

　　康灼于是说：“我也看过类似的调查报告，但报告在最后也指出，ao标记后对omega产生的心里影响无法量化，加上洗标记等诸多麻烦和副作用，很多ao家庭看似和谐，其实都是得过且过。而ab或者bo家庭因为没有标记的束缚，且受到发情期和易感期等问题的影响，冲动离婚也占据了其中一部分，所以你不能用数据和概率来限制自己的选择，得考虑个体差异性。”

　　褚卫林不再说话，康灼知道他在想什么。在褚卫林眼里，姚远老是断他的桃花，他们俩只能是死对头，可突然有一天，自己竟然对死对头有了好感，就算是没心没肺的褚卫林也开始烦恼。

　　不过康灼觉得，没有信息素也有好处。

　　白天在车厢里和权化辰拥抱的场景划过眼前，康灼握紧了饮料瓶。

　　“如果没有信息素的生理吸引，却依旧产生了爱慕和依赖之类的情绪，那一定就是喜欢了。不像alpha和omega，动不动就被信息素引起生殖冲动，跟禽兽也没什么两样。”

　　康灼很少把话说得这么难听，褚卫林吃了一惊，他打量着康灼消沉的表情，摸不清他是不是又跟前男友闹矛盾了，只能尝试开导。

　　“也不能这么说，虽然腺体的确是人类为了繁衍保留下来的生殖器官，但要不要繁殖，和什么人繁殖，都是人类理智思考后进行的选择。

　　“信息素只是用来选择配偶的工具，不能因为吗啡容易成瘾就忽视它的药用价值，同理，不能因为被错误的信息素吸引就觉得信息素是麻烦。而且大量数据显示，ao信息素的匹配度与性格适配度和婚后生活幸福程度成正相关，所以信息素还是挺管用的。”

　　康灼的表情并没有变好，褚卫林觉得康灼的问题比自己要严重得多，因为他面对的情绪顶多是ab谈恋爱的矛盾和纠结，而康灼似乎在自我厌弃，他直接否定了自己所在的ao类人群。

　　褚卫林有点担心他：“康灼，是不是有alpha欺负你了?”

　　omega因为体质的缘故，特别容易受到伤害，褚卫林担心有alpha故意用信息素强迫康灼。

　　“没有。”康灼摇头，依旧很消沉，“跟alpha没关系，是我自己的问题。”

　　“那……你想跟我说说吗?也许我能帮忙。”

　　康灼抬头看向褚卫林，深灰色的瞳孔里沉甸甸的塞满了什么，但他还是摇了摇头。

　　说什么呢?

　　说他被前男友舅舅的信息素迷住了，还有了不该有的冲动?

　　这些话打死康灼也说不出口。

　　他一直觉得，权化辰是舅舅，是把他从小带到大的长辈，他是另一个康世成，另一个权筱，是康灼很喜欢并且很尊重的长辈，权化辰肯定也是这么想的。

　　康灼不敢想象权化辰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看他。

　　他会觉得康灼恶心吗?

　　康灼全身发冷。

　　权化辰是康灼第一个觉得特别喜欢的人，这种感觉和他跟尹东凡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。

　　和尹东凡在一起时，康灼总是被依靠的那一方，因为不想让他在自己这里有半点不高兴，康灼很少对尹东凡说伤心事，他是哥哥，他必须坚强。

　　而和权化辰在一起时，康灼总是处于被照顾的一方，因为权化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，他总能轻易看穿康灼耻于言说的伤口，再温柔地治疗，康灼什么也不用做，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足够舒适，所以康灼会忍不住任性想要更多。

　　康灼很害怕。

　　如果他现在和权化辰见面，权化辰一定会看穿他。

　　也许出于长辈的包容，权化辰不会责备他，但是他肯定会改掉房子的密码，再不允许康灼去喂懒懒，也不会带他去海边或者教他游泳……

　　最后，他会像三年前那样，毅然决然地前往D国，离开康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