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灼一晚上都没睡好，在梦里他不停复盘和尹东凡的争吵，他字斟句酌，耐心解释，试图引导尹东凡看出苏云翔行为里的矛盾，不停举例再加正反论证，他觉得这次肯定可以了，结果尹东凡还是对他说——

　　“康灼你变了。”

　　康灼猛地睁眼，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运作，他热得满头大汗。

　　拉开窗帘，打开窗户，天空乌云密布，看起来快要下雨了。

　　今天还是要去实验室。昨晚刘铭在群里发了条通知，说今天实验室会到一批新设备，大家要集体学习使用方法。

　　康灼磨蹭了几分钟才下床，收拾完毕后，他叼着一片吐司出了门。

　　因为昨晚要跟褚卫林喝酒，康灼就把车留在学校没有开回来。

　　他打开手机，用打车软件叫了辆出租。

　　出租进不了小区，康灼得到小区门口才能上车，他一手提着书包，一手捏着吐司小口嚼着，刚路过隔壁就看到门开了。

　　权化辰握着车钥匙走出门，他一身正装打扮，西裤笔挺，但上面的衬衣却穿得很随意，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扣，袖子捋到手肘，给人一种成熟的从容感。

　　康灼在权化辰皮带紧勒的腰线上多看了两眼，礼貌地打招呼：“舅舅早。”

　　昨天跟尹东凡吵架后的消极情绪还在，到让之前被权化辰撞见他们亲热的尴尬消退不少，至少康灼敢正眼看他了。

　　权化辰点头，很快地打量了他一眼，转身去车库里取车：“去哪?我送你。”

　　康灼知道他肯定要去公司，和A大正好是完全相反的方法，于是他说：“谢谢舅舅，我自己打车就行了。”

　　“我送你不是更快?反正我早上不忙，去迟一点也没人敢扣我工资。”

　　权化辰的语气很正经，但康灼就是觉得很好笑：“我刚才已经在手机上叫过车了。”

　　“那就取消订单，扣的钱舅舅给你付。”权化辰开着一辆越野出了车库，在康灼身边停下，降下驾驶座的车窗，“上车。”

　　还有一分钟司机就要到达小区门口，康灼为难地说：“真不用了……”

　　权化辰无奈：“送你到小区门口总行了吧?”

　　“……行。”康灼坐上了后座。

　　开车到小区门口最多半分钟，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，但康灼坐在后座总觉得时间漫长又煎熬，想想原因，大概是他拒绝了权化辰的好意，而权化辰看起来有些失望，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，也没有透露半点信息素，但康灼就是有这种感觉。

　　康灼快速思考解决办法，快下车的时候，他问权化辰：“舅舅去公司的话，懒懒就自己在家吗?”

　　“嗯，我把它关在房间里了。”权化辰在路边停车。

　　“那它有吃的吗?一直在房间里会不会着急啊?”康灼下车了，关上后座的门，站在驾驶座的窗前和权化辰对视。

　　权化辰的眼睛是深黑色的，像夜空，康灼不敢一直盯着它们。

　　权化辰注视着康灼的小动作，看他羞赧地避开自己的目光，长卷睫毛不停颤动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擦裤缝。

　　于是权化辰顺着他的话说：“嗯，我只给它的食盆里放了一顿午饭的量，如果晚上我回来得晚，它就会饿肚子，着急了就会拆家，把门抓得都是爪痕。”

　　“这怎么行呢?要不这样吧。”康灼睁大眼睛，期待地对上权化辰的视线，“反正最近是暑假，我回家都比较早，我可以顺路给懒懒加点狗粮，再陪他玩一会儿，你觉得怎么样?”

　　“如果你不嫌麻烦，当然可以，我家大门的密码是94869486，狗粮在厨房的柜子里……”

　　康灼一一记下，他终于觉得安心了，拎着包蹦蹦跳跳上了不远处的出租，和刚才如坐针毡的样子判若两人，权化辰从后视镜里看得直想笑。

　　新设备得下午才能到，上午“腺体贴气味研发小组”讨论了一下各自的想法，都觉得彼此的点子不好，要么是香味太普通，对消费者没有吸引力，要么就是味道太难调制，总之就是没有任何成果。好在这只是个附带的子项目，药企那边并不着急要，今天不必非得出结果，于是上午大家就各自领了点活儿去做了。

　　十点多的时候康灼接到了权筱的电话，权筱问他中午有没有空来家里吃饭，她还记得上次康灼说想吃她做的饭了，那次她没空，今天正好有时间，可以给康灼多准备点爱吃的。

　　最后，她像是怕康灼不答应似的，特意说了一句：“东凡也不在家，你来吧。”

　　康灼隐隐明白她的意思了，她大概是知道了他和尹东凡吵架的事。

　　“好，我大概十一点半左右到，辛苦筱姨了。”

　　临下雨的天气潮湿闷热，大家在实验室里都提不起劲，一上午很快就混过去了。

　　康灼到达权筱家的时候正好十一点半，他刚推门进去就嗅到了屋子里熟悉的饭菜香气。

　　“筱姨，我回来了。”

　　权筱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，让康灼先去洗手，饭菜很快就好了。

　　康灼放下包，熟门熟路地去卫生间洗手，然后在餐桌边坐下等着吃饭。

　　餐桌靠西的角落是他习惯坐的位置，胶制的桌布上有一点经年积累的油味，不难闻，反而让康灼觉得很温馨。他小时候就跟权家一家三口坐在这里吃饭，仿佛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，“母亲”强势但慈爱，“父亲”宽和幽默，“弟弟”虽然调皮但会对他说“哥哥多吃点”。

　　权筱在厨房关火了，康灼起身去厨房帮忙端碗摆筷子。

　　今天尹杰和尹东凡都不在，只有权筱和康灼两个人，桌上都是康灼喜欢吃的菜。

　　“快吃吧，等下还要回实验室是不是?”权筱给他夹了块酥肉。

　　“嗯，我们实验室来了一批新设备，要学怎么用。”康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酥肉焦脆的外皮，差点被烫到却又舍不得吐掉，权筱赶紧把一杯酸梅汁端到他面前。

　　“慢点吃，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，这次又没有东凡跟你抢。”权筱无奈地看着康灼，见他要纸擦嘴，又把纸巾盒推到他面前，“你不是都毕业了吗?怎么还往实验室跑那么勤?”

　　康灼跟她解释了实验室项目的事，还说了他要跟组员一起研发新香味的omega腺体贴。

　　权筱像是有心事似的，往常说到制药方面的话题，她都会跟康灼多说两句，但今天她却只应了两声。

　　康灼见她心不在焉，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。

　　午饭快结束的时候，权筱终于提到了尹东凡。

　　“小乖，你们最近是不是又吵架了呀?”权筱的语气透着点小心翼翼，让康灼觉得很过意不去，他们谈恋爱闹矛盾应该只是他们自己的事，怎么能要长辈这么紧张。

　　“嗯。”康灼不想瞒着权筱，但也不想让她担心，于是说，“可能我老忙实验室，冷落他了，以后我会注意的。”

　　权筱盯着康灼看了许久，康灼感觉她有话要说，但因为某些原因说不出口。

　　吃完饭后，权筱把康灼送到车上，靠在车窗前对他说：“东凡他不懂事，一直惹你生气，我代他跟你道歉，我以后会好好管教他的。”

　　尹东凡的错哪有让权筱来道歉的道理，康灼立刻说没有的事，他和尹东凡很好，是他们总让长辈操心。

　　权筱摇头，脸上带着很重的忧虑：“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了解么，你这么好孩子，要不是真被欺负狠了，怎么会跟人吵架?”

　　康灼还想解释，权筱紧跟着又说：“我会好好教育他，你别太跟他计较，他就是耍小孩子脾气，做事不考虑后果，其实他没想跟你分手的……”

　　康灼说：“我知道的，筱姨放心，我们没有分手。”

　　不知道为什么，康灼说完这话后，权筱愣了一瞬，像是很吃惊，不过她很快就露出笑容：“没有?那就好那就好。”

　　权筱今天有点奇怪，康灼本来还想多问两句，可此时突然开始下雨，看头顶的乌云，大概很快就会变成瓢泼大雨，权筱没带伞，康灼劝她回去，权筱执意要看着他把车开走，康灼拗不过，只能发动轿车加速驶离。

　　后视镜里，权筱站在雨中的身影越来越小，这场景让康灼想起自己去世很久的母亲，心中泛起一股止不住的伤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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