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可难住周烨了， 但他不是个纠结的人，懵了几分钟，很快就想通了。既然发现了自己的心意， 他不会故意藏着， 如果始终是朋友， 谢离连那一步估计都不会迈，总要有人先往前走， 对方才能意识到。

　　而且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， 他觉得谢离也许会惊愕、会诧异，但他不会直接拒绝自己，大抵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， 他知道谢离很心软， 尤其面对自己的时候。

　　也许一开始会后退，只要他努努力，谢离就会犹豫， 这点他大学时就看出来了。那时，听说谢离喜欢吃钵仔糕， 他就跑了好几条街去买， 差点没赶上晚上的必修课， 被谢离说了一顿，但下次他还敢， 和谢离一开始不让他跟着去编剧课一样，死缠烂打久了，就由着他去了。

　　以前他还怕谢离心肠软， 会被其他人欺负， 后来相处时间久了， 眼看着他一步步过关斩将， 把侵害他们利益的人全撂倒，才意识到谢离手腕一点都不软，他原则性很强，标明的底线很清晰。

　　那些所谓的心软和让步，都是独属于周烨的待遇。

　　只要一想，心就化成一滩水。

　　“没关系。”他琢磨了片刻，这样对自己说。

　　再难的事他们都经历过，这个不算什么，喜欢一个人难道要自己闷头傻等吗，当然要缠上去!

　　行动起来，走一步算一步。

　　“谢了，我想想办法。”周烨心里做了决定，甩给贺然一句话。

　　贺然不知道他真明白还是假明白，狐疑地问：“真的?那你打算怎么做，要不然我帮你试探一下?”

　　“你没用。”周烨说。

　　贺然怒了，还好周烨补充了一句：“阿离的性子，如果不想回答，或者藏着事情，谁都不会知道，只有我可以。”

　　他相信，无论是一年、九年、二十年……他在谢离心里永远是最特殊的那个人。

　　等彻底下了戏回到酒店，夜色已深，谢离已经不在房间里了，空荡荡的，四处都收拾得很干净。周烨有点想叹气，两人就差三个小时，愣是没见到。

　　匆匆洗完澡，身体异常疲惫，精神却愈加亢奋，有根线一直吊着他，合上眼睛都在想着两人之间的事情。

　　于是他把自己埋在谢离躺过的那张床上，也许是谢离日常习惯喷香水，皮肤里都浸透了Moon的香气，浅浅地印在床单上，清冷又带着暖融融的味道。

　　他吸了一口，心里的空缺填满了一角，忍不住打开手机给谢离发信息：【(狗狗探头)下飞机了吗?】

　　过了十分钟才收到回复：【已经在办公室了。】

　　已经那么晚了，还要工作?周烨坐起身，有点心疼，手指飞快打字：【你感冒还没好，早点休息。】

　　【好。】句子简短，但还算比较乖。

　　周烨斟酌了好久，心里的话大概有一泳池的水那么多，但泳池边的开口大概只有针尖那么大，他照例先跟自己的经纪人汇报了今天的拍摄行程，详尽到和谁说了几句话，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，细到今天吃饭吃了几碗饭，菜里有几根茄子，针尖的水流出去，也差不多有一缸了。

　　他其实更想视频，但谢离白天就没接，现在如果在工作状态，估计也不会接的，不像文字，谢离什么时候看都行。

　　在发到第三十三句的时候，谢离回复了：【我搬了新办公室。】

　　周烨停下了。

　　【你想看看吗?】

　　怎么看?周烨发了个狗狗期待的表情包。

　　谢离没有发图片，他弹了个视频，周烨“啪”地坐直了，刚要点开，又想起自己洗完澡头发还没吹，用了三秒冲进卫生间，整理了一下发型，接了视频。

　　摄像头没对着谢离，周烨有点失落，不过谢离难得和他分享日常生活，他很快收拾好了心情。

　　谢离问：“好看吗?”

　　是好看的，比之前还大了一倍，那间灰色调重一些，看着有点压抑，而这间是浅橡木色的，沉重的气息少了一些。随着谢离手机移动，整间办公室都映入眼帘，然而当镜头扫过桌子的一角，周烨忽然怔住了。

　　办公桌上有个相框。

　　桌上能放谁的相片，肯定是重要的人，周烨有点好奇，还有点心痒，好想知道，他脑子飞快运转，然后轻咳了一声，跟谢离说：“诶，你桌上有个东西，很奇怪啊。”

　　谢离奇怪：“什么东西?”

　　镜头也果然落在了桌上，可惜位置不对，看不到，周烨就说：“笔筒，这个笔筒显得很老旧，公司最近缺钱吗?

　　谢离：“……”笔筒冰山造型确实普通了一点，但是个正经品牌货，高奢品牌送的，价值80万。

　　周烨：“还有笔记本电脑是不是需要换一个了，这是什么牌子，你办公用它的话不会卡吗?”这个牌子配置比外星人要再高一级，就算同时运营五个游戏，外加三个剪辑软件，也不会卡。

　　谢离一阵无语，一开始还跟着他在动镜头，渐渐地，他察觉出了不对劲，周烨这么说明显在故意挑刺，肯定办公桌上有什么他想看的东西。

　　“你是不是想看相框?”

　　周烨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
　　谢离忍不住想笑，还好镜头没有对着自己，猜出来就好办了，他慢悠悠地说：“保密。”

　　周烨整个人都不好了，感觉被戳穿以后更难办了，不过没关系，他才不怕：“等我去你办公室的时候，我就知道了。”

　　声音闷闷的，但没否认，直球得很，谢离又笑了，给他发了个猫猫的背影。

　　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，谢离心头软软的，其实这些并不是他最想分享给他的东西。

　　“周烨。”他轻唤了他一声，声音落下，办公室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，他按了个按钮，把手机对准窗户，窗帘是全自动的，在镜头面前徐徐打开。

　　周烨独自坐在酒店的床上，看着手机屏幕里那方天空，城市灯火辉煌，天空不是山间那样漆黑的，而是深蓝色的，丝绒一般，月亮很圆，带着明灭的星子与灯光辉映着，星星点点像有两条银河，天上悬着一条，地上的灯光也汇成了河。

　　他和他一起站在办公楼五十二层，远眺城市夜景。

　　这才是谢离想分享给他的。

　　周烨心也跟着飘了起来，一直飘向谢离所在的地方，一刹那间，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，譬如谢离临走时他们没有再见一面，譬如此刻两个人相隔百里，譬如那个相框里的人也许不是他，都没关系。

　　拍摄的山里什么都没有，但今天晚上梦乡里，一定有这片夜空。

　　手机又传来轻扣的声音，谢离打开了手电。

　　镜头里出现了一样东西，周烨心跳快了几拍，谢离竟然探手拿起了那个相框!

　　“猜猜上面是谁的照片。”

　　周烨喉结滚动了一下，问：“猜对了有奖吗?”

　　谢离笑：“想要什么?”

　　周烨故意绷住，说：“这我得好好想想，毕竟照片肯定和我有关。”

　　谢离没忍住笑意，连手机都跟着颤了颤。

　　没有等很久，谢离把相框翻了过来。

　　照片是熟悉的片场照，青山为幕，站着穿军装的周烨，笑容锐利而明亮。

　　周烨已经心率不齐了，烟花陡然升起，带着火星，在胸口炸开，他忽然就开心起来了，超级开心，抓了抓自己的睡衣，实在不行，他无声地扣下手机，滑倒在床上打了个滚。

　　谢离一直没有挂视频，等他重新出现，周烨的头发已经有点乱了，后脑勺还翘起几根呆毛，嘴角明明还有笑意，眼神也还在飘，面上却要装作酷哥的样子。

　　“怎么放我单人的照片?”

　　谢离没回答，而是问：“不行吗?”

　　怎么不能放?不过要是放他俩的合照就好了，周烨这么想着，说：“行啊，哪张都行。”

　　谢离笑了笑，他不会告诉周烨，之所以在桌上放相框，其实是综艺摄制组要求的，为了方便拍摄才放了艺人单人照，虽然也选了一阵，但终究不是他会做的事情。

　　他真正的心思，永远不会显露给他，如果有必要的话，他会一直埋在心里，用时间的土覆盖它。

　　但他不介意对周烨表达来自朋友的善意，毕竟狗狗那么好哄，一颗糖可以开心很久。

　　“周烨，晚安。”他对着镜头这样说。

　　送你一场好梦，送你很多开心，送你我的祝福。

　　暮色四合，挂了电话，谢离靠在办公桌上，在周烨看不见的时候，才敢把同事和朋友的面具暂时摘下来，相框支架放在一边，他从周烨单人照背后又抽出了一张照片，照片上两个人容颜青涩，都穿着白衬衣，在大片梧桐树叶下拿着汽水开心地笑着。

　　后面写着：to My Best Friend，左下角画着一颗小小的爱心，看上去幼稚得可爱。

　　时光消无声息。

　　而挂下电话的周烨，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，一丝困意也没有。

　　他觉得自己已经不用思考了，所有的细节都在指向一个可能性，也许、大概，谢离其实很在意他，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在意，他或许不用独自迈出九十九步，也有可能只需要九十六步。

　　他在黑暗里咧嘴笑了起来，阿离、阿离……

　　只要念着他的名字，他就会充满勇气，奔向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