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芒抬起头对上周境的视线，愣了一下。

　　他没想到周境会注意。

　　“没有不舒服，”郁芒用毛巾稍微擦了下颈边，“我只是不太喜欢海水，身上难受。”

　　其实他多少也有点受到成熟期的影响，平常被海水泡久了，也没什么感觉。

　　但是现在他身体里一股灼热，外面却又像人类失温一样冷。

　　冷热交替，不太好受。

　　他正想着要不要偷偷用妖力烘干一下衣服，又觉得太明显了，只能作罢。

　　但很快，他就感觉到一只手握住了自己。

　　他低下头，发现周境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他的大毛毯里。

　　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，就发现一阵热度从周境掌心传过来，身上明明没什么变化，却觉得一阵温暖和干爽。

　　他迷茫地望着周境。

　　“看什么，”周境低下头，淡淡扫了他一眼，“我照顾一下队友，不应该吗?”

　　郁芒不由自主把视线落在了正像个落汤鸡一样的严守身上。

　　这片海域气温不高，除了他，现在队里其他三个人也都被海风吹得有点冷。

　　但周境老神在在，一点也没帮忙的意思。

　　周境也知道自己厚此薄彼，理直气壮道，“他们又不是幼崽，冻冻更结实。”

　　郁芒没忍住笑了。

　　幼崽……其实他很不喜欢被人这么叫，但是在周境这种老妖怪面前，当一当幼崽，好像也没什么。

　　还要等一会儿才继续拍下一组。

　　他踢了踢海滩上的一个贝壳，问周境，“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?”

　　“问吧。”

　　“你到底多大了啊?”

　　郁芒看了眼周境这年轻的脸，心里像有个小尾巴扫来扫去，好奇得不行。

　　知道周境是妖怪以后，他对周境反而要随意了点，大概就像有了共同的秘密。

　　但他怎么瞧，都看不出周境到底多少岁。

　　周境：“……”

　　他没想到郁芒一开口就是这种要命的问题。

　　妖界年龄一向不是个问题。

　　十八岁和一百八十岁也没太大区别。

　　但是……周境视线飘忽了下，几千岁跟二十，应该还是差了有点远。

　　他抿了抿唇，难得板了脸，“不告诉你。”

　　郁芒吃了个闭门羹。

　　但他瞧了瞧周境的脸色，也知道自己是触及了老妖怪的雷区。

　　他乖乖不问了。

　　但他低下头继续踢着小贝壳，心想这又不是在娱乐圈问爱豆的年龄，干嘛这么紧张。

　　不懂。

　　周境要是真的年纪很大了，其实他也不介意尊老爱幼，多替周境跑个腿什么的。

　　“你换个问题，”周境盯着郁芒的发旋，以为自己把这小崽子惹生气了，又有点心虚，“别的都可以问。”

　　小贝壳在沙滩上翻了三个跟头。

　　郁芒抬头看了看周境。

　　其实他是有别的问题，只是怕冒犯，才没有开口。

　　但周境既然主动提了，他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出来，“你是不是……也是混血种啊?”

　　他目光澄澈地望着周境，含了点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。

　　混血种的数量实在稀少，他长这么大，从来没有遇见过。

　　小时候去上学，小妖怪们都围着他看来看去，不带恶意地问他，“你到底是猫咪还是狐狸啊，为什么你弟弟就不是这样?”

　　他回答不出来。

　　父亲告诉他，能融合两个种族特性的小妖怪，是很罕见的珍宝。

　　可他知道不是的。

　　脆弱的混血种在古时候都是要被抛弃的，很多会被其他妖怪分食，从而死在野外。

　　是他父母爱他，是他幸运生在了妖怪也有法律的现代，他才能毫无性命之忧地长大。

　　他长到二十岁，并没有因为混血种的身份遇见什么为难，但有时候，他还是会偷偷想，要是能遇见别的混血种就好了。

　　.

　　郁芒有点不安地看着周境，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算不算冒犯。

　　但很快，他就看见周境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嗯，”周境反而有点奇怪他这么问，“这不是很明显吗?我是螣蛇与建木的混血，不然我的血怎么给你当药。”

　　建木是神树之一，其血对妖类是大补，甚至有解毒救命的作用。

　　他如今也不是孱弱的幼年期，不用担心被抓去入药，也没什么好避讳的。

　　郁芒的眼睛倏然亮了一下。

　　“那你……好厉害啊。”他望着周境，下意识地喃喃。

　　像周境这样的大妖怪，以混血种的身份走到如今，一定付出了巨大的努力。

　　在周境出生的时代，应该还是对混血种很不友好的时候，尤其是他记得周境有次在队里说过，他没有父母，是独自长大的。

　　周境被郁芒的眼神看得心里痒痒。

　　又来了。

　　从前也是，郁芒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，他才会昏了头把这个小崽子捡回去。

　　他微微弯下腰，像是诱哄，又透着一点亲近的调笑，“哪儿厉害了?”

　　郁芒却认真道，“我要是在野外生活，可能就活不到长大了，更别说和你现在一样，修为这么高。”

　　周境怔了怔。

　　因为郁芒说的是实话。

　　如果郁芒运气差一点，走丢的时候没有在山林里遇上他，也许就被真的其他野兽叼走了。

　　但他沉默了会儿，手指轻轻摩挲了下郁芒的手背。

　　“不会的。”

　　他对郁芒笑了笑，比平时敷衍的温和要温柔得多，“如果你在野外迷路了，我会把你捡回去，好好养大。”

　　他会照顾郁芒，就像他曾经在紫藤花下说过的那样。

　　入了他的山林，就是他的所有物，除非他死，否则谁也别想抢走。

　　郁芒心里划过一丝古怪。

　　不知道为什么，他居然觉得周境这话听着有丝熟悉。

　　但他还没能细想，队友就在另一边喊他俩的名字，“郁芒，周境，过来准备了!”

　　“来了!”

　　郁芒应了一声，跟周境一起走了过去，而直到接近其他人，周境才松开了他的手。

　　--------------------

　　看见有读者朋友说，周境是爹系男友……

　　嗯，他可不止是爹系，他能给郁芒他爸当祖宗。

　　祖宗系男友还差不多。

　　所以他心虚，他欺骗小猫咪(指指点点)

　　顺便再提醒一下本文设定：

　　混血种指的是，融合了不同种族的小妖怪，才是混血种。

　　像洺洺这样，虽然父母种族不同，但他基本随了妈，就是个猫妖，他就不是混血。

　　古时候的混血种基本活不长，现代社会因为医疗发达(bushi)，因为法治进步，所以混血种存活率高了很多。

　　简而言之，就是老妖怪其实长大得很辛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