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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9章 虚番外·九

初之空 10290字 2022-08-03

  隔着胸腔,心脏跳动的声音沉稳而平缓,仿佛并没有出现瞬息的波澜。

  “……开心?”

  沉默许久,虚的声音似笑非笑。

  他咀嚼着那个陌生的字眼,唇齿间含着古怪的味道。

  “看来,你似乎误会了什么。”红色的眼瞳轻轻眯起,冬天的月光苍白寒冷,温热的吐息落到空气里,霎时弥漫成湿冷的雾气。

  “毁灭世界行不通了,但我可没说过会放过松阳或他的弟子。”

  声音微顿,虚移开视线,仿佛能看到黑暗中敌人的一举一动似的,慢悠悠地继续道:

  “围着肉骨头打转打了这么久的野狗,也差不多时候该狗急跳墙了。”

  古刹的四周亮起火光,如同野兽在黑暗中的眼,八重下意识抬起头,那些火光在下一瞬间汇聚成网,撕裂冬夜呼啸而来,她还想睁大眼睛看得更清楚些,眼前忽然罩下阴影,虚抬手搂住她的腰,倏忽间已带着她来到几丈开外。

  在岁月里巍巍耸立了百年的古刹应声发出碎裂的巨响,飞溅而出的火星扑到虚的和服衣袖上,空气的温度在那一瞬间滚烫,汹涌的热浪朝四方掀来。

  匍一站稳,八重便推开了虚挡在她面前的手臂。

  “你的感觉变迟钝了。”虚说,“我还以为你的后遗症好得差不多了,看来并非如此。”

  一道身影从陷入火海的建筑群里匆匆冲了出来,定睛一看,那道身影不是别人,正是背着寺院住持的桂。

  他将人往安全的地方一放,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灰就跑了过来。

  “八……”桂似乎想问她有没有受伤,八重的动作比他更快,她按住他的脸,“你快点带着这位老人家先走。”

  桂瞪圆眼睛,似乎打算抗议。

  “这些人的目标不是你。”八重抹掉他鼻头上的灰,“我不会死,虚……也当然不会有事。普通人留在这里会受伤的,你掩护普通人先走。”

  “……八重,你知道我不可能将你留在这里。”桂眉头一皱,“对方明显有备而来,周围逃跑的路线估计都被封死了,与其分散逃跑,还不如一起御敌。”

  说着,他看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,站在一边看古刹燃烧的虚。

  “怎么?”注意到桂的视线,虚唇角一弯,“你害怕被我从背后捅一刀?”

  桂:“我可什么都没说。”

  “不放心的话,就背上那边只会拖后腿的人类,早点逃之夭夭吧。”

  他将手指搭在刀柄上。

  “如果妨碍到我,我只会将你连着敌人一起砍了。”

  语闭,黑暗中细如丝线的刀光一闪,鲜血从率先袭来的敌人身上迸溅而出,那些人惊骇的面容被火光一照,明灭的阴影中显出非地球人的面貌。

  “哦?”虚发出兴致缺缺的声音,“连雇佣兵都用上了。”

  中枢站的爆炸、龙脉的污染,是新政府的保守派和阿尔塔纳的非法研究组织联手制造出来的事故。这一路上八重遇到了不少保守派那边派遣的杀手,今晚才算第一次和另一股势力打了个照面。

  烧焦的枯木碎屑携着夜风而来,弯钩似的月亮悬挂在古刹的寺尖上,整座古建筑被烧得通红发亮,刺目的火光映在雪地上,拖出长长的,宛若血迹一般的红痕。

  老住持闭着眼睛,捏着佛珠低声直道阿弥陀佛。

  八重接连砍了几个皮糙肉厚的天人雇佣兵,衔着火光的箭雨阵阵呼啸而来,她往后跃了又跃,将老住持安置到比较隐蔽的岩石后,干燥的松木遇火即燃,她正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,啸声尖锐的箭雨声忽然一止,无数碎片陡然炸裂开来。

  爆炸掀起漫天烟雾,烟雾中的碎片像蛛丝一般扑张开来,八重伸手就要去拉来不及反应的老住持,但虚的动作比她快多了,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折回来,明明前一刻还在敌人的阵中心厮杀,下一瞬就将她拽出了爆炸的烟霾。

  爆炸里有阿尔塔纳结晶石的碎片。八重被虚按在怀里时反应过来,她赶紧伸手检查他的伤势,这随手一摸,就摸到了温热下淌的鲜血。

  背后的古刹在火海中崩毁坍塌,比虚稍迟一步的桂收住脚步,犹定格在惊讶中的眼神忽的染上些许复杂。

  其他星球的阿尔塔纳和地球的龙脉有天然相斥的作用,敌人明显认为虚还和当年一样,具有无限再生的可怕能力,因此才会想着用阿尔塔纳结晶石制成的武器削弱他的能力。

  八重没有直接被炸裂的碎片波及到,但大病初愈后摄入有毒的烟雾后依然感到了些许不适。

  她摸了摸虚的额头,他的发型乱了,浅色的碎发被血濡湿,脸上那高高在上的微笑不见了,表情明显变得阴沉,因为不断下淌的血迹愈发显得阴森。

  桂拦住了前面的敌人,后方的敌人想要偷袭,没有成功。敌人转移了目光,想将岩石后的寺院住持拉出来当人质,还没往那个方向跑出几步,被虚一把按住脑袋砸进雪里,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。

  颈动脉被割开时,大量的血液喷溅而出。

  虚的表情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明灭灭,抽出刀时似乎还嗬地轻笑了一声。

  他慢慢站起身,回身看向剩余的敌人,殷红的血珠沿着苍白的下颌骨落下来。

  “为什么站着不动?”他温声问,“那样的话,会很无趣。”

  躲在岩石后的寺院住持紧闭双眼念着超度亡者的佛经,枯瘦的肩膀不自觉地微微发着抖。八重抬起手捂住了他的耳朵。

  待一切尘埃落定时,火海还在燃烧,敌人的哀嚎已无处可寻。

  桂直起身的刹那,冰凉的刀锋悄无声息自背后贴上脖颈。

  “你不应该留下来。”

  虚的口吻不无遗憾:“为什么忽然放松警惕?你难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。”

  冬夜寒凉,火海却灼热,茫茫雪地仿佛洒上似血的残阳。

  喉咙微动,桂直视着前方。

  “我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,我只是不会小瞧自己的老师而已。”

  架在他脖子上的刀,锋利的刀刃被火光映得发亮,始终稳稳地停在他的颈侧。

  “如果你能砍得下去的话,就砍吧。”

  漫长的沉默。

  久到时间都仿佛凝固的停顿之后,虚的姿态很快放松下来。

  “我砍不了你,那又如何?你不是要来阻止我吗,那就试试如何——拿着你手中的刀,把这项上人头割下来。”

  “我的确说过我会阻止你。”桂闭了闭眼睛。

  他似乎吸了一口气。

  “但我不一定要杀你。”

  虚笑了一声,笑声短促突兀,轻如某种气音。

  “不过,就在刚才,我明白了一件事。”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,桂的表情依然平静,“虚,我并不了解你。”

  “我估计永远都不会理解你的想法,也没有兴趣这么做。如果你依然想要毁灭世界,我会拼尽一切阻止你,但我不会杀了你。”

  虚嘲笑道:“因为舍不得你的老师?”

  桂没有否认。

  他侧了侧头,看向站在雪地里的八重。

  压在脖子上的刀锋忽的一重,细小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,细微震颤的刀刃轻鸣着,被无形的力量桎梏在原地,止住不前。

  “无聊。”虚说,“一如既往,你们人类还是如此傲慢。”

  “我其实一直在思考,”桂忽然开口,“你为何要离开江户?”

  “如果是为了卷土重来,你并没有在离开江户后重组势力。如果你的目的是毁了老师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东西,只需当时将老师推上风口浪尖,引来世人的仇恨足矣。为了达成这个目的,就更不应该离开江户,反而消隐踪迹。”

  虚敛了笑意。

  八重终于迈开步子上前。

  “这段时间,不管是否出于你的意愿,你最终其实只做了一件事。”桂低声说,“你保护了一个人。”

  “松阳。”虚忽然冷声开口,“滚出去。”

  苍白的手背上浮起青筋,他身上的杀意在那一瞬间锋利无比,几乎要凝为实质。

  但手中的刀就是没有砍下去。

  “你以为我是谁?”虚放轻声音,似乎想要露出嘲笑的表情。

  “你以为我和人类一样,会做那种可笑的事?”

  桂直挺挺地看着前方。

  “我不清楚你是谁,”他说,“我只知道你不是一个怪物。”

  八重没能看到虚的表情。

  火海熊熊,天地却忽然寂静。

  “……小太郎。”她仿佛听到松阳的叹息,但随即身体的主权又回到了虚手里。

  他冷冷地嗤笑出声,却是对着身后的八重说:

  “……你选择的这个世界,实在无趣。”

  八重没有否认。

  “嗯。”

  “你选择的人类,也愚蠢无比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你爱着的,全部都是无用的东西。”

  这次,八重没有直接应声。她想说:你怎么就把自己也一起骂进去了呢。

  温热的血液沿着额际的伤口流淌下来,虚注视着在火海中崩塌的建筑,手中的刀纹丝不动。

  “但你还是选择这些——选择人类,也选择留在这个世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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