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近期末, 校内学习气氛愈发浓郁。

　　奥委会派遣的三位金牌导师也如约而至。

　　楚若渝的闲暇时间，被迫严格三等分，才获悉学习计划, 她就有些风中凌乱。

　　“国家集训队为期半月，共经历八场大考, 每次考四个小时，共三题。”集训队出题十分刁钻高明, “即便给了绰绰有余的答题时间, 想完成所有的题目也不容易。”

　　“甚至连我，经常只能完成两道题。”

　　楚若渝欲哭无泪。

　　如果时刻被盯梢, 她自己的学习计划根本完不成, 但无缘无故赶走导师, 只会让人觉得她出尔反尔。

　　她踌躇片刻，决定用文明的手段来处理。

　　“我可以先感受一下国家集训队考题的难易程度吗？”

　　于磊看着跃跃欲试的楚若渝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，初生牛犊不怕虎, 大概是对他此刻心情最好的诠释。

　　他云淡风轻地从公文包中拿出八张卷子，“这是去年国家集训队八次大考的所有题目, 你看看，你能做出哪些？”

　　他辅导过太多心高气傲的天才, 只有在最开始给予他们最深的教训，他们才会收敛所有的傲气，并用心沉浸。

　　楚若渝从容地掏笔，“最好的记录是多少？”

　　于磊微微错愕, 下意识地回道, “完成了十七道半。”

　　他知道楚若渝天赋极强, 否则也不会派他来单独辅导, 他笑盈盈地鼓励，“只要你愿意好好学，也许你还能破纪录呢。”

　　楚若渝侧了侧脑袋，尽显天真可爱，“于老师你帮我记个时哦。”

　　于磊懵。

　　楚若渝开始动笔。

　　其实竞赛对楚若渝来说，根本没有一点难度，不管是省赛、全国联赛或是集训、它强调的都是运用技巧进行解题的能力。

　　早就接受了系统的千锤百炼，她怡然不惧。

　　她保持着十五分钟一道题的速度，轻轻松松答题。

　　起初，于磊坐等着她沮丧痛哭，毕竟，心态崩溃在集训队里是常态。

　　但四十五分钟过去，始终没有动静。

　　于磊犹豫再三，终于决定到楚若渝身边打探一下情况。

　　谁能想到，才刚走到楚若渝的身边，对方冷不丁抬起头，“于老师，这份试卷我答完了，您看看。”

　　于磊恍恍惚惚接过，等他回神，又坐回了老位子，他戴上眼镜，认真而又专注地看答题过程。

　　第一题，他先瞥了一眼答案，竟然是对的。

　　这发现立刻让他精神振奋起来，他忍不住推了推眼镜。

　　可解题过程和标准答案大相径庭，这巨大的区别立刻引起了于磊的好奇心，他索性拿起纸笔，跟着楚若渝的思路开始推论。

　　足足一个小时，他才如愿以偿地推出了正确答案。

　　于磊回顾了整个解题过程，忽然抬头向楚若渝看去。

　　对方从没有参加过任何培训，但解题方法却比标准解答更简洁。

　　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。

　　八张卷子的难度会根据集训时长而有所调整，而他手里的这张，恰恰是最难的一张。

　　于磊抿了抿唇，又看向了第二题。

　　果不其然，答案又是对的。

　　有了心理准备的于磊，继续提笔推论。

　　相较于第一题，楚若渝为了节省时间，过程能省则省，能略则略，只有关键的步骤，他有些地方一时看不明白，便只能停下笔慢慢思考。

　　直到再一次复盘，于磊后知后觉意识到，楚若渝的思维模式有多缜密和可怕，这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中学生。

　　这样的天才或百年难得一遇。

　　有了这一认知，他心脏跳动的愈发雀跃，于磊抿了抿唇，然后抬头看向楚若渝。

　　对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，不受外界的干扰。

　　他继续看第三题。

　　时间飞速流逝，不知不觉，已经到了中午。

　　牛伟华不满地推开办公室的门，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，“我说于磊，你怎么回事？说好一科四个半小时，现在都快五个小时，可不带这么不讲道理的。”

　　于磊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，忽然从遍布公式的世界里惊醒，他吞咽了一口口水，然后摸了摸满头的冷汗。

　　他茫然地扭头， “快五个小时了吗？”

　　这么长时间，他竟然没琢磨透楚若渝的解题思路。

　　这不科学！！

　　牛伟华见于磊一言不发，更不满了，“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给谁看呢？赶紧把你东西收一收。”

　　楚若渝写下最后一笔，然后整理了一下答完的七张试卷，然后清了清嗓子，“于老师，这二十四题我已经全部答完。”

　　于磊闻言，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。

　　五个小时，二十四道题，全部答完。

　　他也不管牛伟华会不会吃人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楚若渝的身边，一把夺过卷子，过不过程的不重要，只要结果对了，过程八九不离十。

　　像这种程度的考题，蒙对答案是绝对不可能的。

　　于磊把证明题还有推论题排除在外。

　　可是得到的结果更触目惊心，对，完全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。

　　竟然全对。

　　据不完全统计，她至少对了十八道题。

　　可是，十八道题她都做对了，那证明题和推论题，对她而言肯定不在话下。

　　退一万步，就算证明题和推论题全做错了，那楚若渝答对的十八道题，也创造了集训队里最高的纪录。

　　牛伟华隐约地察觉到了于磊崩溃的情绪，他识趣地不再催促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，默默地在旁看戏。

　　于磊缓了好一会儿，情绪才缓和过来，他不死心的发问，“这些题真的是你做出来的吗？”

　　楚若渝如丈二和尚班摸不着头脑，“于老师，我答题的时候你可是一直在我旁边啊。”

　　于磊喉咙口涩意满满，“那你以前做过这套卷子吗？”

　　就算知道不可能，他依旧这么问了。

　　楚若渝摇头，“没有。”

　　见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，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，“于老师，如果这些题目我都答对了，我能自主学习吗？”

　　于磊：“……”

　　好家伙，他现在算是听出来了，楚若渝一开始就抱着这念头，所以才给他这一下马威。

　　最重要的是，他毫无脾气。

　　他配吗？

　　他配给楚若渝上课吗？

　　他不配！

　　就这二十四道题，给他两天两夜也不见得能做出来。

　　就离谱！！

　　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？他这金牌导师，遭遇了人生中第一个滑铁卢。

　　这实在太让人伤心难过。

　　于磊强行给自己挽尊，“一时半会儿我也不能做决定，这样吧，等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之后，我再给你答复。”

　　说完，他抱着试卷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　　上头根本不是派他来辅导楚若渝的，他算是看明白了。

　　很快，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楚若渝和牛伟华。

　　牛伟华眯了眯眼，低声询问，“你刚刚做了什么卷子？”

　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。

　　楚若渝笑眯眯地回答，“是去年集训队的八套卷子。”

　　饶是牛伟华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，愣是没想到楚若渝在五个小时内，做完了整整二十四道题。

　　他脖子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，数学和化学还是有一些区别的，“真厉害。”

　　到最后，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，只能干巴巴的夸了一句。

　　这幅样子要是被集训队的其他同学看到，指不定要大吃一惊。

　　楚若渝知道牛伟华此刻的心思一定非常复杂，但她只能硬着头皮提出无理的要求，“牛老师，化学集训队里是怎么个流程，要不你和我讲讲？如果单单是考试的话，我可以答题吗？如果这些题目我也都答对了，我能不上课吗？”

　　牛伟华：“……”

　　牛伟华：“！！！”

　　如果没有于磊惨痛的经历在先，他一定会非常不屑地给楚若渝上一课，但偏偏前车之鉴摆在那，他不敢，他怕被“羞辱”。

　　作为一个金牌导师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进退两难过了。

　　但对上楚若渝明亮狡黠的眼睛，最后他咬了咬牙，“那你先答题吧。”

　　楚若渝眉开眼笑。

　　答题什么，她真的太幸福！

　　于磊失魂落魄地走出门，迎面而来的正是赵建安。

　　赵建安实在好奇金牌导师的辅导方式，便想借着科目交接的机会，顺便看一眼。

　　见到于磊，他热络地凑上前， “于老师，楚若渝学的还行吗？要是她有哪里想不通，你可一定要耐心提点啊！”

　　于磊：“……”

　　耐心提点个屁！

　　他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！

　　于磊严重怀疑，赵建安是来炫耀的。

　　面对着楚若渝他不好有脾气，可对着赵建安他实在忍不住，冷冷的哼了一声，然后面无表情的离开。

　　无辜的赵建安百思不得其解，他始终客客气气的，没得罪过人，这于老师怎么就这副态度呢？！

　　他扒拉在窗口看了好一会儿，最后摇了摇头，轻叹一声。

　　世风日下啊！

　　门外的余磊觉得自己的棺材板压不住，门内的牛伟华也好不到哪儿去，和于磊不同，他始终盯着楚若渝答题。

　　感受着那令人发指的答题速度，他脑门上不由自主沁出了一层冷汗。

　　真不是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