寇司听困了，也确认这肯定是个传销组织，奥利格说话也这样儿，仿佛小脑集体萎缩，比白尔多都中二。

　　他懒洋洋地问，“也就是说，这个所谓的‘神’，现在还是半成品？”

　　近藤勾起嘴角，“很快就不是了。今天你能这么自觉的跑到我面前，也省的我再去找你，索性，就让你们兄弟见个面，顺便试试半觉醒的千目神，杀人的速度到底有多快。”

　　说着，他走到墙边按了电路控制台，巨大能量的磁场消失，电路像一条条蛇一样从那个“神”的身上掉落，光亮渐渐退去，寇司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。

　　五官透着冰冷的美感，眼尾上扬，却是一双熟悉的眼睛。一模一样的脸，极为陌生的表情，古怪的矛盾。

　　两人对视。

　　被封存已久的记忆也开始猛烈翻腾起来。

　　寇司第一次走进实验基地，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父母的工作研究，也是第一次被接纳进入另一个世界。

　　新奇，又短暂的残忍。

　　透明的器皿，翠绿的植物，它又小又软，脆弱的靠在泥土上。

　　“这是人工的吗？”

　　从来没见过正在培育的植物，寇司没忍住问出来。

　　寇文清摇头，“不，这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。但因为辐射污染，它死了。”

　　寇司看向他，“那为什么......”

　　寇文清笑了笑，眼神自豪，“你妈把它救活了。”

　　原来他们一直在研究的，是怎么拯救大辐射灾难后的土地。

　　“看到了吗？她就在那儿，穿白大褂戴透明护目镜的那个就是。”

　　寇文清拉着寇司的手，朝一个方向指。寇司看过去，全都一个样，捂的严严实实，根本看不出哪个才是。

　　但父亲永远不会认错。

　　司研很快感受到了他们的视线，扭头看过来，她取下口罩笑了笑，素颜苍白，却依然让人惊艳。

　　她从通道消毒走到隔离区，隔着那张玻璃跟寇司打招呼，这么近的距离，寇司看清了她的脸，秀丽的容貌却被脸上还在扩散的红血丝裂痕划破了完美，那是长期待在实验室的辐射病，很快就会蔓延全身。

　　寇司长得很像她，特别是眼睛的颜色，但现在不像了。他也因为辐射整个人褪色成了灰烬。

　　司研不敢看他的眼睛，嘴唇一直在轻微的抖，她在压抑自己的情绪，“你，长高了。”

　　“....疼吗？”她问。

　　“不疼。”寇司答的很认真，没有怨恨，没有愤怒，就连悲伤都不存在，好像这中间多年未见的时间和被扔在十四区两年的空白都没发生过。一切自然的仿佛他不是从地狱里爬出来，而是刚刚放学回家，问出了一句最普通的话，“妈，您吃饭了吗？”

　　司研沉默半晌，轻声回道，“没呢，等我这边结束，我们一起吃。”

　　他们看寇司的眼神都小心翼翼，歉意和愧疚生生又将距离隔开。

　　寇司嘴角挂着笑，似乎什么都没发觉。

　　寇文清给寇司穿上防护服，带着他走进了研究领域，司研就等在那儿。

　　没了玻璃，他们还是没有任何亲昵的接触，那层看不见的东西并没有去掉。

　　司研拉着他的手走到一个银色舱室前，深呼一口气，摁了机密防护锁的指纹，里面的保护雾气逐渐消失，舱室缓慢的变成了透明的，也露出了里面的实验体，是个男孩。

　　他闭着眼睛，好像睡着了。

　　但寇司看得清楚，他的五官竟然和自己极其相似。

　　“他叫安久，是你的弟弟，他以后会帮助你。”司研抓住寇司的手，“你会没事的。”

　　寇司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被一阵剧烈的地面震动打断，灯光闪烁，警告的电子音在上空循环播放，“基地已被入侵，故障，故障，故障......”

　　司研把寇司护在身后，皱眉，“怎么回事？”

　　寇文清反应很快，脱下繁重的防护服就给司研塞了把枪，“在这儿等我，我去看看情况。”

　　寇文清走了两步，又回来，笨拙地拍了拍寇司的肩膀，“.....保护自己。”

　　说完他转身冲了出去。

　　司研没有叫住他，两人的所有话好像都放在了最后那个眼神里。

　　她拿出一个冷冻许久的魔方盒，郑重的交给寇司，“听我的，这里面的东西你一定要随身携带，只要辐射反应出现就给自己打一针，带着安久一起，找到新能源芯片，你的病一定会好的。”

　　突然，外面的门被大力撞开，不是寇文清，而是几个戴着机械钢盔的黑衣人，他们冲进来就对着玻璃疯狂扫射，处理过的声音响起，“实验体已找到，实验体已找到。”

　　他们的目标是舱室里的男孩。

　　司研把寇司挡在身后，对准那些人一枪一个，每颗子弹精准射进他们身上的红点。很快她身上的白褂子就被鲜血染红，她中枪了，仍没有躲避，这时暗处有一人正要偷袭，寇司捡起地上尸体手里的枪，也跟着熟练的上膛对准射击，正中眉心。

　　司研看了他一眼，“跟谁学的？”

　　寇司熟练的上膛，“T41。”

　　司研又一枪爆掉一人的头，“那个机器管家？”

　　寇司轻声，“已经不是管家了。”

　　这时角落的秘门通道出口开启，是连接通风管道的风扇口，司研挡住门，“你带安久先出去，我和你爸很快就跟上。”

　　寇司皱眉，“闸机旁有□□，打掉那个，咱们就能一起走了。”

　　司研摸了摸他的头，眼神欣慰，“你很聪明。但我们不能这么做，炸了的话......”她看了眼那个坚固的仍立在中间的舱室，“会炸断连接他大脑的线路，”她顿了顿，“他会死的。”

　　司研动作僵硬，却是头一次流露温情的抱了一下寇司，“去吧，小心点，别磕着。”

　　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，她也冲了出去。

　　寇司没有听她的，而是拖起那个舱室，想把它拖到门口，那些人要的就是它，只要扔给他们，再打断线路，这东西爆炸了，那些人一定也跟着死。

　　寇文清和司研就没事了。

　　刚拖到门口，就听见了说话的声音。

　　“是你？”

　　“为什么这么做？”

　　是寇文清的声音，满是震惊和失望。

　　“你们想让寇司活下去，我也一样。我...也有孩子，他也得活。”

　　“他也得活.....”

　　这是，奥利格的声音。

　　接着，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。

　　寇司被炸晕了过去，狠狠撞在墙上又摔到了地上。

　　火光四起。

　　碎裂的钢铁穿透了他的身体，剧烈疼痛中，辐射反应也不合时宜的跟着来了，视线模糊，他看到一堆人影进来抬走了舱室，里面的男孩也在同一时刻猛地睁开眼睛，他们对视，视线陌生冷漠，却在此时蓦然充满恨意。

　　就像此刻。

　　人造出来的新神双目半睁，瞳孔里像是装了整个宇宙，冰冷又高傲，他落到地面，居高临下的凝视寇司，缓缓开口，“吾乃千目神，汝想要何物？”

　　声音空灵又神圣，明显还加了声带机械音效，但是再扭曲奇诡，还是脱离不了机器的僵硬，文绉绉的字眼更显得可笑。

　　近藤躲在一旁下达命令，“杀了他。”

　　寇司看着缓缓逼近的“神”，一言不发，伸手把衣服直接脱了扔到地上，他露出上身，那晚激.情的痕迹都没退去，苍白和吻痕交杂，还有几道疤痕，和他对面的“神”形成格外醒目的对比。

　　“神”庄严冷然，不可侵犯，而他，就像俗世里最肮脏的奢靡，是圣洁的反面体，身上画满了被血洗过的恶，艳丽的过于浪荡。

　　一时间，近藤的表情崩裂，对看到的一切产生了严重不适，早听说寇司混乱不堪荤素不忌毫不自爱，但他万没想到他连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神体都不放过。

　　然而，下一秒却见寇司猛地用指尖狠狠刺进了肩膀的软骨，指甲经过改造竟然成了一个小型刀片，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疼，直接从深可见骨的伤口里抽出了一根带血的机械针，针在脱离体内骨骼的瞬间发生变化，从细条分散成块状，逐渐拼合，迅速合成了一把纯黑色的刀。

　　千目神看着这一幕，再次开口，机械的重复，“吾乃千目神......”

　　但他的话还没说完，那把刀已经朝他的脖颈挥了过去。

　　寇司是对准他的头砍的。

　　旁边的近藤冷笑，“竟然还在骨头里藏武器，你以为千目神能被区区一把袖珍刀......”

　　然后头掉了。

　　寇司又一刀割开他的胸口，伸手把他胸腔里还在跳动的心脏整个抓了出来。

　　一半机械，一半脏器。

　　可怖的诡异。

　　他的身体也同时轰然倒地，头颅被黑发裹着骨碌碌在地上转了几圈。

　　万籁俱静。

　　破碎的画面再次回溯。

　　一片血红。

　　被炸伤的寇司睁开被血浸疼的眼睛，艰难地爬起来，穿过一地狼藉，看到了司研。

　　她坐在火光后，两条腿已经被炸没了，碎肉和污血好像生了刺，刺红了地面，也染红了她怀里抱着的男人。

　　她低着头，沉默的像座雕像。

　　寇司走到她旁边，想扶她一起走，她拒绝了，胳膊无力的垂在寇文清身上，“我衣服口袋里有根烟，帮我拿出来。”

　　寇司找出来，就着火光点上，放进她的嘴里，嗓音嘶哑，“妈，我去找个木板，你们躺到上面，我拉你们出去。”

　　司研轻轻摇头，吐出一口烟圈，“你走吧，越远越好，别进研究所，也别进财团，离开这座城市。”

　　她的声音越来越弱，“等你长大了，就去找安久，他是你弟弟，他会帮你的.....”

　　烟灭了，她靠在寇文清的肩膀，安静的闭上了眼睛。

　　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，旁边是破碎的玻璃器皿，里面的植物断裂，躺在血坑里，再次变成了焦黑。

　　寇司起身，所有情绪在瞬间被抽了个干净。

　　他拿掉司研的烟，轻声说，“我没有弟弟，也不需要。”

　　烟消失，成了那颗心脏。

　　“神？”寇司看着手心里躺的东西，又看了看地上的残体，笑意嘲讽，“就这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