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它们存在了很久, 创造者到现在还只是个谜，没有弱点，无人能敌。上流社会的一群蠢货就把它们当成外星来客，疯狂崇拜，供到了神坛，就差上供品了。”寇司顿了顿，“不对，供品已经有了。”

　　唐缺看向他，“是什么？”

　　寇司语气淡淡的，“我们啊。”

　　被封禁在十四区里的所有人类，都是供品。

　　.

　　深夜三点整。

　　没营业，浪吧门口的霓虹灯一亮一灭的闪烁。

　　东葵坐在楼顶窗口的大洞边上，看酒吧里的一片狼藉，每看一眼，头就疼一下。

　　外面还在搞游行，叮了咣铛的，吵死个人。他忧愁的点了根烟，看起来十分惆怅。

　　“这怎么回事？寇司不是派了技术工来修你墙了吗？”窦米加从电梯走出来，身后还跟着白尔多。

　　东葵语气平静，“我让他们回去了。”

　　窦米加疑惑，“为什么，酒吧生意不要了？你这起码烂了十个洞。”

　　白尔多坐到沙发上，自觉地拿了杯西瓜汁，“你是不打算开业了吧。”

　　一阵沉默。

　　东葵叹气，“说实话，我连墓地都买好了。”他说，“就挨着南海，环境很好，旁边还有个公园。”

　　窦米加：“......你头被谁踢了，买墓地干什么。”

　　东葵避而不答，“死亡高峰季，现在买打折，我当然抓住机会。”

　　白尔多再次一针见血，“你是觉得进了十四区，就必死无疑，所以提前置办了墓地，酒吧也不打算开了，对吧。”

　　窦米加人都傻了，“哎，不是，你怎么啥都知道？”

　　东葵也无奈了，“别瞎猜。”

　　白尔多看了看趴在吧台上休息的老猫，“寇叔根本就没打算带我们一起去。”他手腕上链接AI的智能芯片闪烁两下，似乎传递了什么信息，“是艾多告诉我的，他入侵了独角兽团队这次大都会的名单，去十四区的科研所人员里只有寇司一个。”

　　窦米加还懵着，“艾多是谁？”

　　东葵愣住，“......就他自己？”

　　白尔多点点头。

　　“这不可能，设备都在我这儿，他......”东葵突然顿住，不对，实验室早在两天前就关闭了，甄没劲被放了回去，科研所的管理权也给了自己，绿皮这段时间更是一直待在酒吧，根本没回去。

　　他到底想干什么。

　　“就像我哥那天走的时候一样，让我以为他还会回家，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，”白尔多看着杯子里的气泡，“寇叔也一样，都是自私自利的大骗子。”

　　东葵站起身，扔掉了手里的烟头。

　　“别难过，别失望，”他走到白尔多身后，拍了拍他的头，“你哥是个英雄。虽然不想承认，但寇司，也是。”

　　只是在这个时代，英雄都是见不得光的。

　　他们藏在灰色的污垢里，走着没人愿意走的死路，最后逼着自己变成无人问及的垃圾。

　　并不伟大，反而可怜。

　　窦米加端着酒杯晃了晃，“我和东葵，其实也是从辐射区逃出来的。当时浮城还没被污染，我们以为只是发生了地震，躲在家里不敢出门。没过多久，外面就变了，大□□，好像所有人都疯了。”

　　他笑了笑，“是寇司救了我们。他就住在隔壁，平时都不爱搭理我俩，那天直接把我家的门炸烂了，穿着睡衣，身后还跟着个管家机器人，打眼一看，以为是俩疯子来抢劫的。”

　　东葵接了话，语气淡淡的，透着怀念，“性质差不多。他把我的零食全拿走了。”

　　白尔多从没听他们提过以前，身体都坐直了，“寇叔.....不是最讨厌机器人吗？他有过管家？”

　　他轻声问，“然后呢？发生什么了？”

　　久远的记忆没有被提及过，像是褪了色，回想起来都有一种不真实感。

　　似乎稍稍一碰，便会消失。

　　公寓内。

　　唐缺站在床边，安静的看着已经陷入熟睡的寇司。

　　他的辐射反应来了许久，分不清是疼晕的，还是睡过去的。即使是在梦里，也还是蜷缩着身体，皱着眉头强忍，灰白的睫毛都在颤抖。

　　毫无戒备。

　　唐缺一点点靠近，伸手再次碰上他的脖颈。

　　“你在依仗什么？”他语气疑惑。

　　他想起在奥利格记忆里看到的寇司，似乎也像这样，对什么都无所谓，想活着，又不怕死。

　　他的手指缓缓移动到他的额头，淡光闪烁，竟然是细微的电流攒动。

　　唐缺俯身，轻声说，“我想看看。”

　　.

　　二零七七年冬。

　　寇司刚住到浮城里的一处复试小房子里，他是被两个科研所的人送去的，连爸妈的面都没见到。

　　他站在庭院门口，还带着期待，“爸爸妈妈什么时候会来？”

　　面前的老头儿戴着机械高帽，手里还拿着长串佛珠不停转动，“不要期待，据我猜测，三年内你都见不到他们。”

　　他没有安慰，没有应付，只是平静的说出了事实，让寇司自己消化。

　　老头儿很快就离开了，只留下一个机器人。

　　没有人形，做工很粗糙，就像临时制造出来的人工管家。坚硬冰冷的金属脑袋上只有三个圆圆的红色灯片，模糊的凑出一副五官出来。

　　诺大的房子里。

　　一人一机器面面相对。

　　它僵硬的弯腰，机械音毫无起伏，“你好，我叫T41。以后就是您的专属护工，负责清洁管理应对意外以及治疗等。”

　　寇司看着它，露出笑容，“你好，我叫寇司。”

　　陌生的城市，陌生的房子，还有一个陌生的机器人。

　　寇司很快就适应了。

　　他很少出门，睡醒了就吃饭，吃完饭看书，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地下实验室，那里是他的小乐园，可以制造玩具，改装火车，在房子里设下一个又一个机关。做着他最喜欢做的事，快乐又充实的打发时间。

　　而机器人T41，渐渐成了他最好的玩伴。

　　它手里总是拿着东西，有时是拖把，有时是放着早餐的托盘。

　　慢吞吞地走在房子里，模式化的做着洁癖一样的清洁和闲不住的日常工作。

　　虽然话少，但是又听话又配合。

　　即使是楼梯台阶上最拙劣的小机关，他也会认真的踩上去，做出寇司想看到的反应。

　　“啊，我一脚踏空了，我的脚被锁住了，我动弹不得。”他干巴巴地说。

　　寇司哈哈大笑，脸上都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。

　　..

　　这似乎是场梦。

　　而且是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梦到过的画面。酸涩，畏惧。连回忆都不敢。

　　好像被人侵入了记忆罗盘，触到了最柔软的地方。

　　“滚出去。”

　　寇司猛地睁开眼睛，一把抓住了唐缺的手。

　　这个被撞出神经网的男人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，脸上明晃晃摆着「我在堂而皇之窥视你的秘密。」

　　“你还没走？”寇司说话的语气第一次这么阴冷。

　　唐缺没有挣开，反而离得更近了，“原来你害怕的，是被人看见过往。”他问道，“为什么？”

　　寇司没说话，另一只手直接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枪，抵在了唐缺额上，咫尺距离里，两人刚结束亲密没多久，衣服没穿好，就连空气中暧昧的香味也都没散，气氛却突然紧张起来。

　　“我在你记忆里看到了疯子博士。”唐缺不慌不忙的说。

　　寇司眯眼，“博士？那个把你们造出来的老头儿？”他把枪口抵的更狠了些，“关我屁事。唐缺，你这是干什么呢，仗着自己的几把好用，就肆无忌惮了？”

　　他笑了笑，眼底一片阴郁，“刚才趁我睡着时，你就应该走的。我追你，只是为了睡你一次，倒没想着把你杀了当药。看来，还是心太软了。”

　　他直接扣动扳机，完美诠释着睡完无情的态度。

　　唐缺的速度更快，头轻轻一侧，闪影般躲过这颗子弹，两人迅速拉开距离。隔着张床，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击打着玻璃，像是在读秒，越来越快。

　　“别紧张。”唐缺依旧淡然，眉目间都是温和，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。

　　他说，“如果冒犯到你，我道歉，对不起。”

　　寇司皱眉，心里充满了怀疑和怒火。

　　上.床时还恨不得把自己杀了的人，突然态度就变好了，竟然还敢偷看自己的记忆，做这种完全不像他会做的事。想不通，他也不想去琢磨，只觉出了仿生人真正危险的地方，他们竟是能在人类神经网中自由来去的。藏了许久的东西，都会不知不觉的被挖走。

　　这种无法控制和避免的情况，让寇司感到极度不安。

　　虽然还是很喜欢。

　　想养在家里那种的喜欢。

　　他随手披了件衣服，一个响指命令下去，房间内的所有机关武器同时开启，枪口辐射线全对准了窗边的唐缺，他衣襟开着，还露着身上被抓出来的香.艳痕迹，这一刻却显得有些荒诞。

　　男人无视这一切。

　　轻轻侧头，似乎还在好奇。

　　他说，“T41是谁？”